第60章 桃媛八策与家族新章

　　沈文斌的信与沈桃那封更为详尽的“家族发展建议书”再次送达江南沈氏宗祠。

　　这一次，引起的震动远比上一次更为剧烈和深远。

　　族长沈老太公召集了所有在家的族老、各房房长，以及族学中的先生，于祠堂正厅召开了紧急族议。

　　老太公亲自宣读了沈桃的信。

　　当读到“读书之本，在于明理知义，而非为了凌驾于人，或仅为改换门庭”时，几位以教导子弟科举为唯一要务的老先生皱起了眉头，低声议论起来。

　　当读到“士农工商，各司其职，皆是社稷基石……天生我材必有用”并列举了经商、工事、厨艺、从军等多种出路时，厅内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

　　“这……这成何体统！我沈氏乃书香门第，岂能鼓励子弟去行那商贾、匠作之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族老颤巍巍地站起身，满脸不认同。

　　“是啊，厨子？武夫？这……这让其他家族如何看待我沈氏？门风何在？”另一位房长也附和道。

　　质疑之声此起彼伏。沈桃的这些建议，无疑是在挑战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固有观念，冲击着士族家庭的尊严与清高。

　　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

　　一位负责家族田产庶务、常年与市井打交道的房长沉吟道：“诸位叔伯，我以为……桃丫头此言，未必没有道理。诸位想想，族中每年有多少子弟在科举一途上蹉跎岁月，最终一事无成，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人？若他们能早些学些实务，何至于此？”

　　族学的另一位年轻先生也开口道：“老太公，各位长辈。才人所言‘尊重天性意愿与禀赋’，学生深以为然。强逼一个毫无诗书天赋的孩子去考秀才，与让一个善于计算的孩子去学记账，哪个更能光耀门楣？此‘光耀’，未必只在朝堂啊！”

　　争论异常激烈。支持者认为这是务实兴家之道，反对者则认为这是自降身份，败坏门风。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直沉默的沈老太公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老太公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吵什么！”

　　“你们只看到了‘商贾’、‘匠作’，却看不到桃丫头这八条建议背后的深意吗？”

　　“蒙学奠基，是让人人明理；强健体魄，是让人人康健；知稼穑艰，是让人人惜福；品行为先，是让人人立德！这哪一条，不是正根本、固根基的良策？”

　　“至于择业……难道我沈家出了一个状元，所有子弟就都能是状元吗？让不适合读书的孩子有条体面的活路，让他们也能为家族出力，难道不比让他们变成废物、甚至惹是生非的纨绔强？”

　　“一个家族，若只靠几个读书人撑着，那是空中楼阁！唯有各行各业都有出色子弟，彼此扶持，才是真正的枝繁叶茂，根基牢固！”

　　“桃丫头看得，比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远啊！”

　　老太公一锤定音。他最终拍板：

　　“桃丫头这八条，便定为《沈氏育才新规八条》，亦称《桃媛八策》！即刻起，于族中试行！”

　　“族学改革，增设实务科目！”

　　“所有适龄子弟，按策施行，不得有误！”

　　“谁若再有异议，便是与我沈氏百年基业过不去！”

　　族长权威之下，加之老太公透彻的分析，反对的声音被压了下去。沈氏家族，这个原本循规蹈矩的江南小族，开始了一场自上而下的、静悄悄却又意义深远的教育改革。

　　消息渐渐传出，也在沈氏子弟中引起了不同的反响。那些读书吃力的孩子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而一些原本被逼着死读书的子弟，也暗自松了口气。

　　不久后，连在江南忙于公务的沈知节也收到了族中寄来的《桃媛八策》。他仔细阅读后，沉默良久，最终在回信中只写了八个字：

　　“妹妹大才，家族之幸。”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堂妹这套看似离经叛道的方案，对于一个家族的长期健康发展，有着怎样巨大的价值。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桃，在深宫之中，尚不知自己那封心血来潮的信，已然掀起了一场家族变革的风暴。她只是偶尔会想，不知道大伯和族老们，会不会觉得她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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