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銮舆南巡与闲庭信步

　　“安民道”的巨额收益如同一条汹涌的暗流，虽因沈家果断献出七成而表面平息，却在萧衍心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奏章上冰冷的数字，户部呈报的惊人入库记录，都远不足以满足他内心的探究欲。

　　这条耗费巨资、牵动朝野，如今更成为帝国钱袋子的道路，究竟是何等模样？它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焕发出这般惊人的活力？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在萧衍心中滋生——他要去亲眼看看。

　　不是通过官员的奏报，不是凭借地图的推演，而是亲自踏上那条宽阔平整的路面，亲眼见证那“车马辚辚，昼夜不息”的盛况，亲身感受这条动脉为帝国带来的蓬勃生机。

　　南巡的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按捺。

　　圣意很快下达：皇帝将巡幸江南，体察民情，抚慰地方，銮驾主要循新修的“安民道”南下。

　　消息传出，后宫亦起了波澜。此次南巡，皇帝并未点选高位妃嫔，皇后需镇守宫廷，德妃、贤妃等亦有事务牵绊。至于林贵妃，她如今心灰意冷，已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随驾的名单上，除了几位近臣侍卫，便只有安婕妤沈桃，以及另外两三位平日性情还算温顺、家世不显的低位嫔妃。

　　这份随行名单，耐人寻味。

　　对于那几位意外获选的低位嫔妃而言，这无疑是天降之喜。离开森严的宫墙，伴随圣驾出行，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和更广阔的天地。更让她们暗自松了口气的是，同行者中有安婕妤。

　　“幸好是安婕妤，”一位姓赵的才人私下对同伴庆幸道，“她性子是顶好的，从不与人争长短。若是换了林修仪或是其他几位娘娘，这一路上还不知要如何小心应对呢。”

　　“正是呢，”另一位钱宝林附和道，“安婕妤待人温和，又不爱揽事。有她在，咱们反倒自在些，不必时刻提防着被人算计了去。”

　　她们对沈桃的观感颇为一致：好相处，不争宠。这对于她们这些本就无意、也无力在君前争锋的低位妃嫔来说，简直是理想的同行者。仿佛这一路，真成了伴驾出游，而非另一场没有硝烟的宫斗。

　　而被众人议论的沈桃，接到旨意时，正挽着袖子给她的番茄苗搭架子。她谢恩接旨，脸上并无太多惊喜，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淡然。

　　揽月倒是很兴奋，忙着清点要带的衣物用品，嘴里念叨着：“主子，这可是南巡呢！正好可以回去看看……”

　　沈桃轻轻摇头，打断她的遐想：“傻丫头，那是陛下的南巡，我们是随驾。规矩礼仪，一样都少不得。”她心里明镜似的，皇帝此行，重点绝非游山玩水，更非眷顾妃嫔。他是去看路的，去看那条因她（间接）而诞生，如今已深刻影响国计民生的“安民道”。她这个提出最初构想，又刚刚“识趣”地让出大部分利益的“功臣”在场，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点缀，或者说，一个活的“注解”。

　　她并不在意这种角色。能走出宫门，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吸一下不同于宫廷的空气，于她而言，已是难得的放松和收获。

　　出发那日，仪仗煊赫，旌旗招展。

　　萧衍的龙辇居于队伍最核心，威严无比。沈桃与几位低位妃嫔的马车紧随其后，规格待遇依制而行。

　　当庞大的车队真正驶上平坦如砥、宽阔笔直的“安民道”时，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萧衍，透过车帘看到窗外那川流不息、秩序井然的车马人流，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平稳震动，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真正的惊叹。

　　而后面马车里的低位嫔妃们，更是好奇地透过纱帘向外张望，被这前所未有的繁华与便利所震撼，低声议论着，脸上洋溢着新奇与兴奋。

　　唯有沈桃的马车里，最为安静。她同样看着窗外，看着那些依托道路而新兴起的驿站、村落，看着商旅脸上满足而急切的神情，目光沉静，带着一种审视与了悟。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条路。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她亲手（ albeit 间接）推动的巨大变革的具象化。

　　皇帝在观察他的帝国动脉。

　　而她，则在观察这条动脉如何流淌，以及它所带来的，远比黄金更复杂的涟漪。

　　銮舆南巡，对于有些人，是机遇；对于有些人，是风景；而对于沈桃，则是一场移动的、生动的课堂。她依旧是那个“局外人”，只是这次，她的视角，从听雨轩的一方天地，扩展到了这万里江山图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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