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敲山震虎与釜底抽薪

　　宫中的流言并未因皇后的申饬而完全止息，反而如同阴沟里的苔藓，在暗处滋生蔓延。德妃一系显然不甘心就此罢手，试图用这种阴柔的方式，持续给沈桃和沈家施加压力，即便不能一击致命，也要让皇帝心中留下芥蒂。

　　沈桃依旧沉得住气，每日请安、侍弄花草、读书习字，仿佛那些针对她的暗流不存在。但她并非毫无准备。

　　这日，皇帝萧衍来到听雨轩，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烦躁。显然，前朝后宫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也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沈桃奉上茶，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退到一旁，而是轻声问道：“陛下似乎心绪不宁，可是朝中又有烦难之事？”

　　萧衍揉了揉眉心，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近日宫中有些许闲言碎语，安卿可曾听闻？”他是在试探，也是想看看她的态度。

　　沈桃抬起眼，目光清澈平静，没有丝毫委屈或愤怒，反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臣妾身处深宫，耳目闭塞，些许风语，入耳即忘，岂敢萦怀？倒是陛下日理万机，还要为这些无稽之谈烦心，是臣妾等之过。”

　　她这般浑不在意的态度，让萧衍有些意外，也让他心中的那点疑虑消散了几分。他哼了一声：“总有些人不识大体，唯恐天下不乱！”

　　沈桃顺势道：“陛下息怒。其实，臣妾倒觉得，此事根源，或许并非在臣妾与沈家这‘标的’之上。”

　　“哦？”萧衍挑眉，“此言何意？”

　　“陛下请想，”沈桃娓娓道来，“弹劾沈家陈年旧事，散布宫中流言，其目的何在？无非是想让陛下疑心沈家，疏远臣妾。然沈家之忠心，陛下深知；臣妾之本分，陛下亦明察。此等伎俩，于陛下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徒惹厌烦罢了。”

　　她话锋一转，直指核心：“故而，其真正目的，或许并非真要扳倒沈家，而是借此试探陛下对某些人、某些事的态度和底线。看看陛下是否会因这些攻讦而动摇，看看陛下对‘外戚’、对‘皇子关联势力’的容忍度究竟几何。此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萧衍是何等精明之人，闻言瞳孔微缩，瞬间明悟！是啊，德妃及其背后势力，真正的目标恐怕一直是他那几个逐渐成年的儿子！攻击沈桃和沈家，不过是因为四皇子与沈家关系较近，且沈家富可敌国，是个极好的“靶子”，既能试探他，也能打击潜在的竞争对手！

　　想通此节，萧衍眼中寒光乍现。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将手伸向他的儿子，搅乱朝局！

　　沈桃观察着皇帝的神色，知道火候已到，便给出了她的“建议”，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陛下，既然有人想试探底线，陛下何不……明确地划下这条线？”

　　“如何划？”

　　“其一，明示圣心。”沈桃道，“陛下可寻一适当场合，或于朝会，或于宫中，明确褒奖沈家献利、忠谨之功，重申‘安民道’乃利国利民之策。对那等捕风捉影、纠缠旧账之奏章，直接留中不发，或轻描淡写驳斥。如此，试探者便知陛下态度坚决，此类手段无效。”

　　“其二，敲打根源。”她声音微沉，“流言起于宫内，陛下不妨查一查，源头在何处。不必大动干戈，只需让该知道的人知道，陛下已然洞悉其伎俩。有时，沉默的注视，比雷霆之怒更令人心惊。”

　　“其三，釜底抽薪。”沈桃最后抛出了关键一击，“陛下可曾想过，为何总有人觉得有机可乘？或许是因为，诸位殿下逐渐成年，却尚无明确职司，引得各方心思浮动。陛下何不趁此机会，为年长皇子明确一些具体差事？例如，令其分管某部某司具体事务，或负责某项不涉核心权柄、却能锻炼能力的工程、编纂事宜？让其有名有实，各安其位，则旁人自然少了钻营的空间。”

　　这一番话，层层递进，从化解自身危机，到点明问题本质，再到提出长治久安之策，可谓老辣至极！

　　萧衍听得目光连闪，胸中豁然开朗！沈桃这是让他直接亮明态度，掐灭流言，敲打幕后之人，同时给儿子们找点正经事做，从根本上减少被人利用的可能！

　　“好！好一个‘划下底线’！好一个‘釜底抽薪’！”萧衍抚掌赞叹，多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安卿，你真是朕的……诸葛孔明啊！”

　　他当即下定决心，依计而行。

　　数日后，在一次小范围朝会上，萧衍特意提及“安民道”带来的税收与便利，肯定了沈家的功劳，并斥责了那些“不究实情、风闻奏事”的行为。同时，他下旨，等皇子们历练回来会分派职责，命二皇子协理兵部武库清吏司事务，三皇子参与翰林院史书编纂，四皇子协助工部督饬京畿水利岁修……皆为实务，却非核心权柄。

　　旨意一下，德妃等人心中俱是一凛。皇帝的态度已然明确，不仅维护了沈家，更直接将皇子们“安排”了差事，断了他们某些念想。尤其是皇帝那看似无意、却意味深长地扫过德妃兄长所在方向的眼神，更让她如坐针毡。

　　宫中的流言，几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沈桃在听雨轩得知一切，微微一笑，继续修剪她的花枝。

　　“搞定。敲山震了虎，釜底抽了薪，这下总该清净了吧？”

　　她深知，争斗不会停止，但只要皇帝心中那条线划得足够清晰，她自己立身足够正，手段足够巧，就能在这惊涛骇浪中，为自己争得一方安稳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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