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京华远望

　　来自东南前线的密奏，如今成了皇帝萧衍案头最受关注的文件。除了靖海侯的军报，大皇子萧景衡那份日渐厚实、内容愈发详尽的观察记录，也总能吸引他停留更久的目光。

　　萧衍仔细翻阅着萧景衡最新的奏报，上面不再仅仅是见闻描述，多了许多他自己的思考：对后勤统筹难处的体会，对将士士气微妙变化的观察，对敌方战术特点的分析，甚至还有对“取舍之道”的些许感悟。字里行间，那份因身处深宫而产生的、略带隔膜的宽仁，正逐渐被一种更加贴近地面、更能体会具体艰难的责任感所取代。

　　“衡儿……长大了。”萧衍放下奏报，轻轻吁出一口气，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他看到了儿子眼中的世界在变宽，肩膀在变硬。那份曾让他隐隐担忧的优柔，似乎正在前线那不容置疑的铁律与血火考验下，被一点点磨去棱角，沉淀为更加沉稳的思虑。这比任何一场战术上的小胜，都更让他感到欣慰。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远比十座城池更重要。

　　消息灵通的沈桃，自然也通过苏公公或其他渠道，得知了大皇子在前线的变化。她在听雨轩中，对着窗外渐起的秋色，心中亦是庆幸。

　　她从未想过，也绝不会参与任何皇子之间的争斗。那是在悬崖边跳舞，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在她内心深处，若论及对未来的期望，她确实更希望最终继承大统的是大皇子萧景衡。

　　原因很现实，也很简单。

　　其一，他是中宫嫡出，名分最正，能最大程度减少继位时的动荡和阻力，符合宗法礼制，也最是“安全”。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皇子性情仁厚，有容人之量。沈桃深知自己作为穿越者，脑子里有许多“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因“金种”、“民兵”、“技术引进”等事，已不可避免地站在了变革的前沿，甚至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若未来君主是个猜忌心重、刻薄寡恩的，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而大皇子的仁义，意味着她至少有机会善终，她所推动的某些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情，或许也能在相对宽容的环境下继续下去。

　　其三，她不愿与最终的“大boSS”站在对立面。选择支持一个明显处于优势且性情相对宽和的潜在继任者，是明哲保身，也是顺势而为。

　　当然，她也清楚地看到大皇子的不足——就是太仁义，太不果断。她怕他未来在面对必要的政治清洗时下不了手，怕他压不住那些各有心思、蠢蠢欲动的“崽子”（无论是他的兄弟还是权臣），最终因仁慈而酿成更大的动乱，使得朝局不稳，苦的还是百姓。

　　“不过现在看来，”沈桃端起微凉的茶盏，轻声自语，“靖海侯这剂猛药，似乎下得正好。若能将他这块璞玉真正淬炼出来，兼具仁心与铁腕，那便是天下人之福了。”

　　她很清楚，自己能做的，也仅限于此。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她绝不能流露出任何倾向性，哪怕是在皇帝面前。她所有的“推动”，都只能是旁敲侧击，借势而为，如同之前不经意间提起大皇子需要历练一样。剩下的，只能靠大皇子自己的悟性，靠靖海侯的打磨，靠战场的洗礼，以及，靠皇帝的最终圣心独断。

　　“但愿……一切顺利吧。”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南方，那里有帝国的战场，也有帝国未来的希望。她能做的，便是在这深宫之中，继续扮演好自己“献策者”的角色，静观其变，等待那最终尘埃落定的时刻。

　　皇帝在欣慰，沈桃在庆幸与期待。而远在东南的萧景衡，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全神贯注地，在那座名为战场的熔炉中，奋力锤炼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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