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凯旋与暗礁

　　佛郎机远东主力舰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一声春雷，震撼了整个大夏。八百里加急信使一路高呼“大捷”冲入京城时，万人空巷，欢呼声震天动地。持续数月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帝国的尊严与自信，伴随着这场酣畅淋漓的海上大胜，重新昂扬。

　　朝廷上下，一片欢腾。主战派扬眉吐气，之前那些主张“招抚”、“谨慎”的声音彻底销声匿迹。皇帝萧衍在朝会上，难掩激动之情，对靖海侯及所有参战将士不吝封赏，对阵亡者优加抚恤。

　　工部、军器监、“桃瑷书院”乃至沈家，凡在技术攻坚、后勤保障中有所贡献者，皆得褒奖。大皇子萧景衡虽无直接军功，但其“观军容使”职责履行得当，且在关键时刻有所建言，亦得皇帝亲口嘉许，称其“历练有成，心系军国”，风头一时无两。

　　在一片颂圣与庆功的浪潮中，靖海侯率得胜之师，押解着俘虏和缴获的少量完好敌舰，班师回朝。大皇子萧景衡随舰队一同返京。

　　码头上，旌旗招展，鼓乐喧天。皇帝虽未亲至，却派出了以首辅为首的庞大迎接队伍，规格极高。当皮肤黝黑、身姿愈发挺拔沉稳的萧景衡跟在靖海侯身后踏上码头时，迎接他的，是无数道或赞赏、或羡慕、或审视、或隐含忧虑的目光。所有人都清楚，这位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大皇子，已然不同往日。

　　皇宫，养心殿。

　　萧衍单独召见了靖海侯与萧景衡。详细听取了战事经过后，萧衍对靖海侯的指挥若定大加赞赏，对其在关键时刻采纳大皇子建议的胸襟也表示肯定。

　　“景衡，”萧衍看向长子，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此番历练，感触最深为何？”

　　萧景衡深吸一口气，躬身回道：“回父皇，儿臣感触最深者有三。其一，知兵事之艰，绝非纸上谈兵可比，一将功成，背后是万千将士的鲜血与忠诚。其二，知利器之要，无坚船利炮，纵有满腔热血，亦难御强敌于国门之外。其三，知取舍之难，为帅者，需有钢铁意志，于万千头绪中，权衡利弊，果断决策，并承担其一切后果。”

　　他的回答沉稳有力，条理清晰，带着一种经过事实淬炼的笃定，再无半分以往的优柔。萧衍听在耳中，欣慰之色溢于言表。

　　“好！你能有此悟，不负朕让你亲临前线之期望！”萧衍龙颜大悦，“且回去好生休整，不日朕另有任用。”

　　“儿臣谢父皇！”萧景衡恭敬退下。

　　殿内只剩下萧衍与靖海侯。萧衍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问道：“爱卿以为，景衡如今，可能担当大任？”

　　靖海侯沉吟片刻，如实回禀：“陛下，大殿下仁厚未失，而刚毅渐生。于军务已入门径，更难得能体察下情，懂得借力（如利用民壮，采纳建议）。假以时日，多加磨砺，必为明君。”

　　萧衍点了点头，未再深问。他心中已有决断。

　　然而，凯旋的盛大庆典与对未来的美好期许之下，暗礁已然浮现。

　　三皇子萧景安在府中听闻着外界对大哥的赞誉，面无表情，只是手中的书卷，久久未曾翻动一页。贤妃宫中，其族兄正低声禀报：“……如今大殿下声望正隆，又有军功傍身，陛下心意恐已倾斜。我们是否……”

　　贤妃捻动着佛珠，眼神幽深：“急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军功卓着是好事，可也容易招嫉。别忘了，还有二殿下，还有……那些习惯了旧制的老臣。且看吧，这京城的水，浑着呢。”

　　与此同时，一些关于大皇子在军中“过于亲近低阶官兵”、“有收买人心之嫌”的流言，以及关于新式武器“耗费过巨，恐伤国本”的议论，也开始在特定的圈子里悄然传播。虽然尚未形成气候，却如同隐藏在华丽锦缎下的细小芒刺，预示着未来的朝堂，绝不会因一场外战的胜利而风平浪静。

　　沈桃在宫中，一边为前方的胜利和大皇子的成长感到高兴，一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潜流的涌动。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外患虽平，内政的复杂与凶险，丝毫不逊于硝烟弥漫的战场。

　　凯旋的号角声犹在耳畔，但新的博弈，已然在无声中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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