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北上之路, 文化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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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北,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也碾过黄土官道。江南的温婉与秀丽,如同被车轮甩在身后的墨色画卷,渐渐褪去了色彩。那小桥流水的诗情画意,杏花春雨的朦胧湿润,都被北方愈发硬朗的风骨所取代。
车窗外的景致,变得开阔、苍茫。
连绵的黄土高坡取代了精致的亭台楼阁,挺拔的白杨取代了婀娜的垂柳,空气中那股湿润的水汽,也变成了干燥而凛冽的朔风。
萧澈坐在车里,感受着这种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心中竟也生出几分“换了人间”的新奇感。
然而,这份新奇感,在天色彻底暗下来,马车停在一家孤零零的驿站前时,戛然而止。
这是一家典型的北方驿站,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土坯堡垒。墙体由黄土夯成,厚实而粗犷,门口挂着两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灯笼,在夜色中散发着昏黄的光。
招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野狼嚎”。
萧澈:“……”
他严重怀疑,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林晚晚倒是见怪不怪,率先跳下了马车。奔波了一整天,她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脚,吃口热饭。
萧澈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下了车。刚一站定,一股混合着马粪、汗味和浓烈酒气的复杂味道,便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好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在江南,即便是最普通的客栈,门口也会点上一炉熏香,以示对客人的尊重。可这里……这里的空气,简直就是对他皇家鼻腔的一种公然挑衅!
两人并肩走进驿站大堂,一股更加热烈、也更加狂野的气浪迎面扑来。
大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十几张粗糙的木桌旁,坐满了身材魁梧、满面风霜的北方汉子。他们大多穿着皮袄,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膛,正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空气中,没有江南文会上的吟诗作对,只有震耳欲聋的划拳声和粗犷的笑骂声。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哥俩好啊!”
“来!干了这碗!谁不干谁是孙子!”
一个喝高了的汉子,甚至直接跳上了桌子,挥舞着手里的羊腿,放声高歌。那调子……怎么说呢,颇有几分狼嚎的风采,倒是与店名相得益彰。
这热闹的场景,与江南画舫上那些文人雅士的温文尔雅,形成了天与地、火与水的鲜明对比。
萧澈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一个身高体壮,腰围约等于两个林晚晚的壮硕老板娘,正一手拎着一个巨大的酒坛,从他们身边经过。她看到萧澈和林晚晚,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扯着嗓子喊道:
“住店还是吃饭啊?”
那嗓门,洪亮得让整个大堂的喧嚣都为之一顿。
萧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保持住了自己身为“萧大官人”的体面,沉声道:“住店。要一间上房,需清净些。”
他特意强调了“清净”二字,希望这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老板娘能明白他的诉求。
然而,老板娘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将两坛酒“哐”地一声墩在桌上,震得碗碟一阵乱响,然后转过身,双手叉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萧澈。
“上房?清净?”她嗤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指向大堂尽头的一个门帘,“瞅见没?今儿就剩大通铺了!爱住不住,不住滚蛋!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说罢,她扭着壮硕的身躯,又去给别的桌上酒去了,留下萧澈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滚……滚蛋?
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对他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林晚晚强忍着笑意,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算了算了,入乡随俗。我们去看看吧。”
萧澈的脸色铁青,但一想到昨夜那把比玉玺还重的万民伞,想到自己“体察民情”的初衷,他终究还是把那句“大胆”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朕是成熟的帝王,不跟凡人一般计较。
两人掀开门帘,一股更加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汗味、脚臭味和劣质水烟味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的一幕,让萧澈的瞳孔,发生了八级地震。
那所谓的“大通铺”,根本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没有床,只有一条从东头一直延伸到西头的巨大土炕。
土炕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二三十号人,一个个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如雷。有的人甚至连鞋都没脱,那味道……简直是生化武器级别的攻击。
萧澈的洁癖,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了。
他的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了煞白。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在发出无声的尖叫。他那身干净的棉布衣服,仿佛已经被这污浊的空气所玷污。他甚至能想象到,无数看不见的细菌,正在欢快地,朝着他这位九五之尊,发起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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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声音都在颤抖,“我不住这里。”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林晚晚一把拉住了他。
“你去哪儿?”
“睡马车!”萧澈斩钉截铁地说,“我宁愿在马车里冻死,也绝不和这么多人……共享一张床!”
林晚晚看着他那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模样,哭笑不得。
她指了指外面呼啸的北风,说道:“外面晚上会降到冰点,马车四面漏风,你是想明天让我给你收尸吗?”
萧澈的表情,僵住了。
林晚晚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用上了激将法:“陛下,您不是说,要体察民情吗?这,就是最真实不过的民情。江南的百姓是您的子民,这北地的客商,难道就不是了?您连跟他们睡一晚的勇气都没有,以后还怎么为他们谋福祉?”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萧澈的软肋。
是啊,他刚刚才因为收获了民心而感动,立志要当个好皇帝。难道这份雄心壮志,连一个大通铺都战胜不了?
萧澈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一边,是根深蒂固的皇家洁癖和养尊处优的习惯。
另一边,是刚刚萌芽的君主责任感和在林晚晚面前不能丢脸的男性尊严。
林晚晚看着他纠结的表情,习惯性地朝他头顶看去。
果不其然,那里,一个像素小人正躺在一张华丽无比的龙床上,打着滚,周围还飘着一行字:【朕的龙床呢?朕的黄金马桶呢?.jpg】。
林晚晚差点笑出声。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你不去我可去了”的眼神看着萧澈,淡淡地说:“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去睡马车吧。我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就不信这儿还能有什么危险。”
说完,她作势就要找个空位躺下。
“等等!”萧澈果然急了。
让林晚晚一个人睡在这里?跟一群陌生的壮汉?他怎么可能放心!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如同奔赴刑场般的悲壮表情。
“……好,我住!”
最终,理智(和对老婆的保护欲)战胜了洁癖。
两人在老板娘那里领了两床看起来就不太干净的被子,在炕梢的角落里,找了两个还算干净的空位。
萧澈几乎是屏住呼吸,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缓缓躺下。他甚至不敢让自己的皮肤直接接触被褥,而是用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然而,折磨,才刚刚开始。
半夜,萧澈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给吵醒了。
那声音,雄浑、高亢、富有节奏感,时而如平地惊雷,时而如闷鼓滚动,时而还夹杂着几声婉转的哨音。
他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只见他旁边不远处,一个络腮胡大汉,正仰面朝天,睡得香甜,而那惊天动地的交响乐,正是从他的鼻腔中发出的。
那呼噜声,响亮得让整个土炕都在微微震动。
萧澈:“……”
他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感受着身下坚硬的土炕,闻着空气中复杂的味道,听着耳边交响乐般的鼾声。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皇宫里那张柔软舒适的龙床,怀念坤宁宫里那安神静心的熏香。
林晚晚似乎也醒了,在黑暗中轻轻碰了碰他。
“睡不着?”
萧澈没有回答。
林晚晚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头顶。
只见黑暗中,一个像素小人,正咬牙切齿地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刀尖上还闪着寒光。
旁边,一行血红色的大字,正在疯狂闪烁——
【想杀人.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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