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篝火旁的交谈。

　　夜色渐深，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玛修提出了关键问题：“除了前辈，这个时代还存在其他御主吗？”

　　梅林拨弄着篝火，语气轻松：“嗯，当然有。我就是被那个男人——乌鲁克的贤王吉尔伽美什召唤而来，现在嘛，算是他的宫廷魔术师，勉强混口饭吃。” 他的目光转向身旁安静坐着的黑袍少女，“另一方面，安娜则是受这个特异点圣杯散发的魔力影响，被世界本身召唤而来的，算是一个没有御主的‘落单’从者。”

　　安娜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平淡无波：“我是在两天前遇到梅林的。为了各自的目的，我们缔结了合作的契约。”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控诉，“然后，我被骗了。”

　　立香和玛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尴尬和一丝同情。结合梅林至今的表现，这话的可信度实在太高了。

　　靠在驾驶舱座椅上的陈银，通过外部扩音器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啧，我突然感觉刚才想揍你一顿是挺正确的一件事。连这么个小姑娘都骗，你还要不要脸啊？”

　　安娜似乎找到了认同感，微微点头，语气依旧平淡但肯定：“确实。说得保守点，梅林这个魔术师，大概是世上所有不诚实凝聚而成的个体。”

　　梅林立刻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哎呀呀，别这样子嘛~别那么直截了当地说出事实嘛，我也是会害羞的。” 他那副毫无悔意的样子，更坐实了“不诚实”的评价。

　　迦勒底管制室内， 罗曼医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原来如此……情况比想象的复杂。”

　　达·芬奇亲看着数据分析，语气肯定：“罗玛尼，放弃挣扎吧。从魔力反应和术式特征来看，那个梅林是货真价实的，如假包换。”

　　罗曼瘫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我的胃开始痛了……梅林，你真的是为了协助迦勒底才现身的吗？”

　　梅林对着虚空（仿佛能看见迦勒底似的）微微一笑，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认真：“当然啊。我的乐趣，就只有‘观看现在’而已。如果‘现在’这个时代都失去了，那我可就真的只是一个被困在塔中，只能眺望枯萎花园的寂寞男子了。而且……”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藤丸立香身上，那双看透现世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光影流转，倒映出立香在过去六个特异点中奋战的艰辛、成长的轨迹、以及与伙伴们缔结的羁绊。“本人……不，我也是捏着一把汗，一直在旁观藤丸你至今为止的战斗啊。” 这句话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真诚的见证与认可。

　　随后，梅林拍拍裤子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自信满满（欠揍）的样子：“事到如今还把我排除在外，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当然，我知道自己是个‘威胁’，毕竟我可是冠位魔术师（候补）！其他的Caster从者嘛，技不如人，滑落二军，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展开了，啊哈哈！”

　　他这话一出，迦勒底这边的达·芬奇亲（一位优秀的Caster从者）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

　　罗曼在通讯器里小声惊呼：“喂喂！梅林你别说了！” 他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达·芬奇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甜美：“我突然有点同意那位陈银先生的观点了……果然，有时候物理说服比言语交流更有效率呢。”

　　梅林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拉了仇恨，自顾自地安排道：“好了，各位！天亮之后我们就出发前往乌鲁克吧。只要见到了那位国王，你们自然就会知道该做什么了。”

　　立香点头：“请多指教了，梅林。”

　　玛修也礼貌地说：“请您多指教。”

　　陈银则言简意赅地警告：“你最好靠谱点。”

　　梅林打着哈哈：“啊哈哈，别这么严肃嘛~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安娜，语气温和了些：“安娜，你打算怎么办？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去乌鲁克，人类的聚集地。”

　　安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带着一丝抗拒缩了缩身子，兜帽垂得更低：“去人类的聚集地就……” 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就在这时，一个与梅林的轻浮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沉稳而带着金属的质感：“请多指教了，安娜小姐。”

　　众人望去，只见那台黑金色的魔神Z不知何时微微俯下了身躯，一只巨大的金属手掌，以一种与其庞大体型不符的轻柔，虚搭在了安娜娇小的肩膀上。手掌并没有真正压实，只是像一个无声的支持，停留在那里。安娜微微一颤，抬起头，兜帽下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茫然，对上了魔神Z那对散发着恒定黄光的“眼睛”。

　　陈银当然清楚安娜的真实身份与内心矛盾。她是希腊神话中的女神美杜莎（戈尔贡三姐妹的三女）的少女形态，作为“抑止力”被召唤至此，其核心使命，恰恰是讨伐因圣杯而魔化、成为魔兽女神的……未来的自己。这种宿命般的悲剧色彩，以及作为“怪物”原型的自我认知，让她本能地疏远人类，害怕带来不幸，也不知该如何与人类相处。她的“讨厌人类”，更像是一层保护色，掩盖的是深藏于心的孤独、羞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温暖的渴望。

　　陈银没有像梅林那样用玩笑或套路，而是通过扩音器，用平和而真诚的语气继续说道：

　　“安娜小姐，我明白你的顾虑。” 陈银的声音透过金属震荡传出，少了几分之前的战意，多了几分理解，“突然要进入一个完全陌生、充满‘人类’的地方，对你来说，一定很不容易吧。”

　　安娜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微微偏开了视线，这细微的反应让陈银知道，她至少没有立刻排斥这场对话。

　　“梅林这家伙虽然满嘴跑火车，” 陈银毫不客气地拿同伴开涮，引得梅林在一旁夸张地抗议，但陈银没理他，“但他有句话没说错，见到了吉尔伽美什王，我们才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而你要做的事情……或者说，你来到这个时代的‘目的’，或许也需要在那里才能找到答案，甚至是……找到改变的可能。”

　　陈银的话语很含蓄，但他相信安娜能听懂。他在暗示她讨伐戈尔贡的使命，以及是否存在另一种结局的可能性。

　　安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决绝，也有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希冀。她低声说：“我……我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我不需要同伴，也不会成为谁的同伴。”

　　“孤独的道路？” 陈银轻轻重复了一遍，魔神Z的手掌微微抬起，然后像朋友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当然，控制着力道），“你看，就像这台魔神Z，它是由无数冰冷的零件构成的钢铁之躯。但在我的世界里，它是我最重要的伙伴，承载着我的信念和回忆。孤独与否，有时候并不在于你身边有没有人，而在于你的心是否愿意打开一丝缝隙，让一点点外界的……嗯，比如篝火的温暖，或者像立香那样有点傻乎乎的关心，照进去。”

　　立香在一旁无辜躺枪：“诶？我有点傻乎乎吗？”

　　玛修小声安慰：“前辈，陈先生可能是在夸您真诚……”

　　陈银继续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自己……不一样，担心会带来麻烦，或者不被接受。” 他斟酌着用词，避免触及她的敏感点，“但你看，玛修她也不是普通的人类，立香更是背负着修复人理这种沉重使命的‘普通人’，就连芙芙，也是奇妙的生物。我们这群人，本来就是个‘非常识’的组合。多一个‘不一样’的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娜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黑袍的边缘。陈银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她沉寂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而且，” 陈银的语气带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这一路肯定不会平静。梅林这家伙靠不住的时候，总得有个靠谱的战斗力在旁边吧？我觉得你就很靠谱。你的镰刀挥舞起来的样子，非常厉害。”

　　这不是恭维，是陈银真实的看法。安娜在刚才梦境中的战斗表现，冷静、迅捷、精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安娜终于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魔神Z的“脸”，似乎想透过冰冷的金属，看到驾驶舱里那个说话的人。她看到了真诚，没有怜悯，没有算计，只有平等的交流和一种奇怪的……理解。

　　“……我，” 安娜的声音很轻，带着犹豫，“我不擅长说话。”

　　“没关系，” 陈银立刻接口，“这里还有个更不擅长表达感情的钢铁大家伙呢。” 他指了指自己驾驶的魔神Z，“我们可以用行动交流。你负责砍，我负责砸，配合起来应该不错。”

　　这句有点莽夫风格的话，反而让安娜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一丝。她似乎被这种直白的“分工”逗乐了，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长时间的沉默。篝火燃烧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安娜，等待着她的决定，连梅林也难得地没有插科打诨。

　　终于，安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手，轻轻将兜帽往后褪下一些，露出了略显苍白但清秀精致的脸庞和那头美丽的紫色长发。她看向陈银（的方向），又看了看立香和玛修，最后目光扫过跳回玛修肩头、好奇看着她的芙芙。

　　“我……” 她的声音依旧不大，但清晰了许多，“如果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话……暂时，同行也可以。”

　　立香和玛修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陈银操控魔神Z收回了手掌，金属摩擦发出轻响，仿佛一个无声的礼节：“欢迎加入，安娜。那么，请多指教了。”

　　安娜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重新拉上了兜帽，但这一次，并没有将脸完全藏起来，而是留下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小巧的下巴和微微抿起的嘴唇。这个细微的变化，表明她的心防，确实因为陈银那一番笨拙却真诚的话语，而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梅林见状，拍了拍手，笑道：“看吧！我就说没问题！那么，队伍集结完毕！天亮出发，目标——乌鲁克！”

　　夜色中，篝火旁，来自不同时代、背负着不同命运的旅者们，因为共同的目标而暂时集结。而陈银与安娜之间，一段基于理解与尊重的奇特友谊，也悄然开始萌芽。这为即将到来的、更加严峻的挑战，增添了一份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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