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未能说出口的再见。

　　时间仿佛在戈尔贡那庞大的身影破土而出、挡在提亚马特面前的瞬间，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焦土、血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伤、决绝与一丝微弱希望的死寂。

　　然而，这死寂并未持续太久。被戈尔贡的出现所激怒，或者说，是被她身上那与“母亲”同源却又带着“杂质”的气息所刺激，周围残存的、以及从黑泥之海中新生的拉赫姆们，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发出了更加尖锐、更加充满恶意的集体嘶鸣！

　　“Aaaaaa——！”“放开……放开……”“肮脏的……赝品！”“滚开！”

　　它们不再攻击远处的立香等人，而是将所有的敌意，都集中在了这头突然出现的、更大的“同类”身上！成百上千的拉赫姆，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扑向戈尔贡，用利爪撕扯，用尖牙啃咬，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面对这疯狂的攻击，戈尔贡那巨大的、爬行动物般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厌恶与冰冷刺骨的杀意。

　　“别乱叫。”一个冰冷、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威严的女声，从戈尔贡口中传出。这声音与之前魔兽女神那充满怨毒与疯狂的咆哮截然不同，虽然依旧非人，却多了一丝……清醒与克制？

　　话音未落！

　　“嘶嘶嘶——！！！”她头上那无数条蠕动的、狰狞的毒蛇长发，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般，猛地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每一条蛇发都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淬毒的獠牙，精准无比地咬住了扑上来的拉赫姆！

　　“咔嚓！噗嗤！”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与咀嚼声密集响起！那些凶悍的拉赫姆，在这些更加原始、更加致命的蛇发面前，竟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轻易地咬断、撕碎、吞噬！残肢断臂和黑色的粘液如同暴雨般落下！

　　“你们这群……没有自我、只知模仿的……烂泥！”戈尔贡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甩动蛇发，将挂在上面的拉赫姆残骸甩飞，清理出一片真空地带。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正准备拼死一搏的立香和玛修都愣住了。

　　“为什么？”立香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魔力的枯竭，抬起头，看着那尊挡在他们与灭世之神之间的巨大身影，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打算帮助我们吗？”

　　戈尔贡巨大的头颅缓缓转动，那双冰冷的竖瞳，越过了立香和玛修，落在了被他们小心翼翼安置在 Breaster 机翼旁、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陈银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担忧与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诀别般的悲伤。

　　然而，这丝柔软的情感只存在了一瞬，便被一种刻意营造的、高高在上的冷漠与不屑所取代。她收回目光，用那沙哑的声音，带着嘲讽的语调回答道：

　　“帮你们？”**

　　“是，”立香紧紧盯着她，重复道，“把提亚马特……挡在这里。”

　　“哼！”戈尔贡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帮你们？别自作多情了，人类。”她故意用轻蔑的眼神扫过立香颤抖不止、因为魔力过度透支而呈现不健康青紫色的双手，以及玛修那面已经布满裂痕、几乎抬不起来的盾牌。**

　　“你们才是……碍事的。”**

　　“碍事的？”玛修不解地重复道，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

　　“看看你们自己吧！”戈尔贡的声音带着一种刻薄的尖锐，“连站都站不稳的御主，连盾牌都举不起来的半吊子从者？你们留在这里，除了成为我的累赘，还能做什么？”

　　她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刺在立香和玛修的心上。立香看着自己不受控制颤抖、指尖因为魔力枯竭而开始坏死的双手，嘴唇抿得发白。玛修则下意识地想要举起盾牌证明自己，却因为脱力而一个踉跄，盾牌重重地砸在地上。戈尔贡说得没错，他们……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提亚马特的翅膀……”戈尔贡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已经开始再次缓缓振动膜翼的创世之神，竖瞳中燃烧起疯狂的、同归于尽般的战意，“……由我去粉碎！”

　　“我要让她知道……”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与决绝，“她只配……在地上爬！”

　　立香看着眼前这头充满矛盾的女神——那看似恶毒的话语，那刻意疏远的态度，却偏偏挡在了最危险的前方……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与敬意，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明白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根本就不需要你来拜托我！”戈尔贡猛地转过头，似乎被立香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激怒了，声音更加尖锐，“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立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决绝的背影刻入灵魂深处。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只有自己和身边玛修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嗯。谢谢你。”**

　　“再见了。”**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

　　“玛修！我们走！”**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把抓起了那个陈银交给他的、用于与钢之魂“伙伴”沟通的“声控联动装置”！

　　“Fire Shuttle！FighBird！听得到吗？！我们需要撤离！立刻！”立香对着装置急切地呼喊！

　　装置沉默了几秒，就在立香的心沉下去之时，两个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却依旧带着钢铁般坚韧意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中传了出来——正是Fire Shuttle（旋风雷鸟号）和FighBird（火鸟号）的机体意志！

　　“立香……先生……”这是Fire Shuttle 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我们……受损……太严重……机体……结构……濒临崩溃……已经……无法……维持飞行了……”

　　“但是……”FighBird 的声音接上，更加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Breaster（火焰布雷斯塔）……受损……较轻……核心……引擎……尚可运转……请……搭乘它……离开……”

　　“那你们呢？！”立香急切地追问，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能丢下你们！”通过这些日子的并肩作战，他早已将这些拥有灵魂的钢铁巨神视为不可或缺的战友！他们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有着炽热灵魂的伙伴！**

　　“放心……”Fire Shuttle 的声音带着一丝宽慰，“我们……是钢之魂的……具现……只要……宿主……陈银大人……的契约……还在……我们……便可……返回……钢之魂空间……进行……修复……”

　　“只是……”FighBird 的声音严肃起来，“此地……不宜久留……请……务必……照顾好……我们的宿主……陈银大人……”

　　它的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否则……若是宿主……在此陨落……激怒了……空间内的……那几位……‘大佬’……”

　　“他们……虽然因规则所限……无法深度……干预此界……但……若真怒极……”Fire Shuttle 接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毁灭……这个……世界……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立香和玛修闻言，心中巨震！他们丝毫不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陈银背后那神秘的“钢之魂”空间，以及其中沉睡的、仅仅是泄露一丝气息就足以撼动世界的恐怖存在（如盖塔皇帝、魔神Zero等），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存在！保护陈银，不仅仅是为了战友，更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存续！

　　“我们明白了！”立香重重地点头，“我们一定会保护好银君！”

　　“那么……再会了……立香先生……玛修小姐……”Fire Shuttle 和 FighBird 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最终消失。紧接着，那柄插在残骸旁、原本黯淡无光的终极火焰圣剑（Great Sword），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回光返照般的璀璨光芒！光芒汇聚，重新凝聚成了那架黑、银、红三色涂装、虽然布满伤痕但主体结构尚算完整的突击战机—— Breaster！

　　“快！上飞机！”立香不再犹豫，和玛修一起，奋力将昏迷的陈银抬了起来。伊什塔尔和豹人也赶来帮忙。四人合力，艰难地将陈银安置进了 Breaster 狭小的后舱。（注： Breaster 是突击战机，并非大型运输机，后舱空间极其有限，类似战斗机的后座，主要用于搭载武器或一名乘客，此刻塞进陈银已十分勉强）

　　就在立香最后登上飞机，舱门即将关闭的瞬间——

　　昏迷中的陈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含糊不清的呓语：

　　“安娜……”**

　　声音很轻，几乎被引擎的启动声掩盖。立香和玛修因为忙碌和紧张并未听清，但伊什塔尔却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巨大的身影。

　　而就在陈银发出这声呓语的同时，远处，正昂首面对提亚马特的戈尔贡，那庞大的身躯，微不可查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还是认出来了吗？

　　即使在深度昏迷中，他还是……叫出了我的名字……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温暖，交织着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戈尔贡（安娜）的意识。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将所有的情绪，化作了更加疯狂的怒火，对准了眼前的创世之神！

　　“轰——！！！” Breaster 的引擎发出咆哮，拖着黑烟，艰难但坚定地拉起机头，朝着乌鲁克的方向飞去，很快变成了天际的一个小黑点。

　　战场上，只剩下了戈尔贡，与缓缓升空的提亚马特。

　　确认立香他们已经安全离开，戈尔贡（安娜）一直紧绷的、伪装出来的冷漠与敌意，如同冰雪般消融了。她缓缓地、近乎贪婪地，最后望了一眼 Breaster 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解脱。

　　“虽然没有正式和他们道别……特别是……银……”她低声自语，声音恢复了原本的、属于安娜的那份清冷与温柔，却带着化不开的悲伤，“但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对不起……”她喃喃道，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的这副姿态……”

　　“这样……只会让你们……受到无谓的伤害……”**

　　原来，刚才那一切刻薄的言语、拒人千里的态度，都只是她笨拙的伪装！她以为自己的演技很好，成功地骗过了立香和玛修，让他们怀着对她的“厌恶”和“不解”离开，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她的牺牲而难过。她独自承受着化为怪物的痛苦，却只想将最后一丝“正常”的印象，留给她所珍视的人们。

　　她并不知道，她的伪装，早已被立香和陈银看穿。那份故作坚强的告别，比任何痛哭流涕都更令人心碎。

　　就在这时，她眉心的位置——那枚原本属于陈银赠送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菱形勾玉——G-Stone（勇气石），仿佛感应到了主人那纯净而决绝的守护意志，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翠绿色光辉！

　　这光辉温暖而坚定，如同黑夜中的灯塔，驱散了她心中最后的迷茫与恐惧！G-Stone 中蕴含的“勇气”与“守护”的法则，与安娜此刻的意志产生了完美的共鸣！

　　“但是……提亚马特神！”戈尔贡（安娜）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悲伤被彻底的决绝所取代！那翠绿色的光芒从G-Stone中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在她布满鳞片的躯体上，勾勒出充满生命力的绿色纹路！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力量，从她体内苏醒！

　　“我会让你尝尝……真正的伤害！”**

　　她发出一声震动天地的咆哮，背后那对巨大的、如同蝙蝠般的膜翼完全展开！G-Stone 的光芒在她翼膜上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旋转的绿色魔法阵！强大的能量风暴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轰！！！！”**

　　她猛地蹬地，巨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主动冲向了那悬浮于空中的、如同神明般的提亚马特！

　　最终的对决，在这片被遗忘的战场上，由这位选择独自背负一切的少女（女神），拉开了最后的帷幕！

　　与此同时，飞行在返回乌鲁克途中的 Breaster 驾驶舱内。

　　一直沉默着、紧紧握着陈银冰凉手掌的玛修，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她看向前面驾驶座上脸色苍白的立香，声音颤抖地问道：

　　“前辈！请等一下！前辈！”**

　　“那位戈尔贡小姐……她……她是安娜小姐！对不对？！”**

　　立香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操控着战机，躲避着下方零星射来的魔力光束。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而低沉：

　　“玛修……我知道。”**

　　作为穿越了六个特异点、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最终抵达这人类史源点的御主，藤丸立香怎么可能察觉不到那异常？那看似凶恶的攻击却精准地清理了威胁他们的拉赫姆；那冷漠话语下，下意识望向陈银的、充满担忧的一瞥；以及最后，那分明是“催促”他们离开的、笨拙的“驱赶”……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陈银昏迷前那一声无意识的低语，不过是最终证实了他的猜想。

　　得到立香肯定的答复，玛修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随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她紫晶色的眼眸中滚落。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瘦削的肩膀却因为极致的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

　　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用巨大镰刀守护着大家、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紫发少女……那个最终选择了与戈尔贡融合、试图彻底消灭魔兽女神根源的安娜……她并没有完全消失！她以这种最残酷、最孤独的方式，再次归来，只为……守护他们到最后。

　　而她，却连一句真正的“再见”，都没能对她说出口。

　　驾驶舱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玛修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泣声。

　　火焰布雷斯塔，承载着生还的希望与沉重的悲伤，划破被染红的天空，飞向那座在末日中屹立不倒的、最后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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