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中秋

　　中秋节，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团圆符号。

　　当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满月悬于泽江大学的夜空时，这座平日里喧嚣热闹的校园，陷入了一种假期特有的、空旷的宁静。大部分学生早已踏上归家的旅途，宿舍楼里黑着大片的窗户，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夜航中孤零零的灯塔。

　　601宿舍，就是其中之一。

　　窗外，远处的城市夜空不时被绚烂的烟火照亮，隐约还能听到人们的欢呼和笑语，那些属于节日的喧嚣，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反而愈发衬托出房间里的安静。

　　赵大勇和卫卓早就呼朋引伴，奔赴各自的饭局酒桌；柯鸿哲被一个在本地工作的亲戚接走；而寝室长沈锋，则破天荒地接受了学生会一个学姐的邀请，去参加什么“在校生中秋茶话会”了。

　　偌大的宿舍里，只剩下沈砚一个人。

　　他没有开大灯，只开了一盏桌面上的台灯。暖黄色的光晕在书桌上投下一小片圆形的光区，他坐在光区里，戴着耳机，安静地在电脑上整理着国庆假期时拍摄的照片。

　　他一张张地翻看着，指尖在触控板上缓慢地滑动。有楚泽湖畔壮丽的晚霞，有风情街头巷尾的光影，有市井小巷里打盹的懒猫……但数量最多的，还是那个有着一头酒红色长发的身影。

　　- 她在湖边回头，眉眼弯弯，笑容明媚灿烂。

　　- 她在老街的糖水铺前，被芋圆的甜糯惊喜到眯起眼睛，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

　　- 她在天台的风中，发丝飞扬，眼神清澈地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

　　沈砚的指尖在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那是他抓拍的，在风情街，她举着竹签，将一块沾着巧克力酱的华夫饼递到他嘴边，脸上是狡黠又带着期待的笑容。

　　看着这张照片，他仿佛又能感受到那天午后阳光的温度，和那份甜到心底的味道。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重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本该阖家团圆的节日里，没有感到那种熟悉的、深深的孤寂感。心底是满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的踏实感。

　　他知道，这份踏实感从何而来。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一片刺眼的光。

　　-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沈砚皱了皱眉，摘下耳机。这个时间，会是谁？他迟疑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沈砚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充满了中气十足的热情。

　　是陶信然教授。

　　沈砚立刻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语气恭敬：“陶教授，是我。您好。”

　　“哎，好，好！”陶教授在那头爽朗地笑了起来，“中秋节快乐啊，小沈！还在学校没回家吧？”

　　“嗯，没回。”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放假就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陶教授的语气熟稔得像在跟自家晚辈说话，“怎么样，晚上有安排吗？跟同学出去聚餐了？”

　　“没有，在宿舍。”

　　“一个人在宿舍待着多冷清啊！”陶教授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听我的，现在，立刻，马上，收拾收拾，到我家里来！你师母今天做了拿手的红烧肉和清蒸鱼，我刚开了一瓶好酒，就缺个能陪我喝两杯的年轻人了！”

　　沈砚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陶教授会突然邀请他去家里过节。这过于亲近的姿态，让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教授，这……太麻烦您和师母了。”他下意识地推辞。

　　“麻烦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还跟我客气起来了？”陶教授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悦”，“就这么定了！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赶紧的啊，菜快凉了！”

　　他雷厉风行地安排着，不给沈砚任何拒绝的余地。就在沈砚以为通话即将结束，准备应下的时候，陶教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在电话那头“哎呀”了一声。

　　“对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狡黠的笑意，“过节嘛，人多才热闹。你一个人来多没劲。这样，你顺便……把你那个‘专属模特’也给叫上。”

　　“啊？”沈砚脑子一片空白。

　　“啊什么啊，”陶教授在那头乐呵呵地说，“就是那个……社会科学学院的，叫江墨吟的那个小姑娘嘛！上次看你给她拍的那组照片，拍得那么好，充满了……嗯，‘温度’！说明你们俩投缘！今晚这么好的日子，把她也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专属模特……温度……投缘……

　　这几个词像一串密码，精准地击中了沈砚的软肋，让他的脸颊顿时发烫。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陶教授什么都知道。

　　“就这么定了啊！我跟你师母等着你们！赶紧的！”

　　说完，陶教授便“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沈砚握着手机，呆坐在原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许久没有回过神。他心跳加速，一半是受邀的惊喜，一半是被看穿心事的窘迫，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长辈认可和接纳的温暖。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江墨吟那张明媚的笑脸，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站起身，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来回踱了两步，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划开屏幕，找到了那个早已被他置顶的、备注为“江墨吟”的联系人。

　　他的指尖在拨号键上空悬停了数秒，心脏跳得比任何一次按下快门时都要快。

　　最终，他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女孩清亮又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喂？沈砚？”

　　“……嗯，是我。”沈砚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 他没有直接转述陶教授的话，那样太过刻意，也太过难为情。他选择了一种他自认为最稳妥、也最符合他别扭性格的方式，含糊地开口：

　　“那个……我导师，今晚叫我去他家吃饭。”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他说……”沈砚感觉自己的耳根在发烫，他将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我可以……带个朋友一起。”

　　他说完，便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回答。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几秒钟的沉默，对沈砚而言，格外漫长。

　　-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以为她会拒绝的时候，江墨吟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里，强忍着巨大的喜悦，但她却极力克制着，只化作一个轻快而果断的单音：

　　“好啊！”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砚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感觉自己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了下来。

　　“那……我们校门口见？”

　　“嗯！校门口见！我马上就来！”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迫不及待的雀跃。

　　挂掉电话，沈砚站在原地，看着窗外那轮明亮的圆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这个本该孤单的中秋之夜，似乎变得格外值得期待。

　　十五分钟后，校门口。

　　江墨吟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里面是一条素雅的碎花长裙。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脸上画着淡妆，酒红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在夜色和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动人。

　　“第一次去老师家，空着手不好。”江墨吟看着匆匆赶来的沈砚，自然而然地提议，“我们去旁边那家水果店，买个果篮吧？”

　　“好。”沈砚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些他没有想到的细节，她却总是能替他考虑周全。

　　两人并肩走进灯火通明的水果店。江墨吟认真地挑选着水果，苹果要红润饱满的，葡萄要颗粒紧实的，哈密瓜要纹路清晰的……沈砚就跟在她身后，负责提着篮子。店里的老板娘看着这对颜值极高的年轻男女，脸上露出了善意的、了然的笑容。

　　这气氛像极了准备走亲访友的新婚夫妻。

　　提着精心包装好的果篮，两人按照陶教授发来的地址，打车来到了一片安静的老式家属院。这里绿树成荫，与外面喧嚣的都市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们在一栋略显陈旧的六层红砖楼前停下。楼道里亮着昏黄的声控灯，空气中飘散着各家各户传出的饭菜香气，充满了温暖的人间烟火味。

　　两人爬上三楼，在一扇贴着红色“福”字的木门前站定。门牌号上清晰地写着：301。

　　沈砚的心跳，再次再次加速。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墨吟，她也正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明亮，盛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然后，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

　　按响了门铃。
　　http://www.hlys.cc/56065/10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