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盛夏散场

　　2013年6月7日，大清早。澜湾市的天很蓝，太阳也很大，但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安静。街上，平时吵闹的车流都放慢了速度，偶尔开过的公交车上还贴着红色的“高考专车”条幅。

　　沈砚站在考点澜湾一中的校门口，周围挤满了考生和家长。家长们还在不停的叮嘱，检查着孩子袋子里的准考证、身份证和铅笔。考生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紧张的背着公式，有的假装镇定，眼神却很慌乱。只有少数几个人，比如沈砚，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砚之所以平静，是因为他有底气，但这底气让他觉得有些荒唐。他手心出了些汗，不是紧张，是心里觉得别扭，甚至有点丢人。他清楚，等会儿进了考场，打开语文卷子看到作文题，他要做的就是把脑子里那篇改了无数遍的文章，冷静的抄上去。他就像一个提前拿到了标准答案的作弊者。

　　沈砚皱了下眉。重生回来，他并不觉得高兴。因为一切都已注定，连奋斗的过程都省了，让他心里空落落的。生活里那些未知的惊喜和挑战，对他来说，都没了。

　　“叮铃铃——”

　　入场铃声响了，人群开始往里走。沈砚深吸一口气，跟着人流过了安检门，走向自己的考场。

　　他找到座位坐下。阳光照进教室，落在旧课桌上。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严肃的展示了密封完好的试卷袋，然后拆开，开始发卷。

　　带着油墨味的卷子传到了沈砚手里。

　　第一门，语文。

　　他的目光直接翻到最后。

　　作文题目：《论“常识”与“远见”》。

　　果然是这个。

　　沈砚的心沉了一下，随后感到一阵空落落的。他甚至不用多想，脑子已经自动开始运转。他提起笔，手腕很稳，把那篇准备好的文章写了出来，写得又快又好，比周围那些苦思冥想的同学快多了。他这不算写作，只是精准的复刻。明明坐在坐满了人的考场里，沈砚却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

　　下午考数学。

　　那些复杂的几何和函数大题，在沈砚眼里都很熟悉。他清楚的记得解题的关键步骤，甚至知道哪里容易出错。他答题很流畅，还有闲心在草稿纸上画了只鸟。监考老师在他旁边都没怎么停留，因为他的卷子写得太完美了。

　　6月8日，考综合和英语。

　　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声音很大。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监考老师严肃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沈砚放下了笔，心里空落落的。他跟着人群走出考场，教学楼里一下子炸了锅，到处是欢呼声、叹气声、对答案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女生的哭声。所有人都把情绪发泄了出来。

　　外面的太阳很晒，沈砚眯了眯眼，在校门口拥挤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江墨吟站在梧桐树下，正踮着脚努力的往出口这边看。她应该也是刚出来，额前的头发都汗湿了。一看到沈砚，江墨吟的眼睛就亮了，她用力的挥了挥手，脸上笑开了花，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江墨吟挤过人群跑到他面前，有点喘，声音里满是兴奋：“可算考完了！跟打仗一样！”她用手扇着风，脸红扑扑的，“沈砚，你考的怎么样？我觉得英语听力有点快，有篇阅读也挺绕的……算了不管了！考完就好！”

　　看到她这么开心，沈砚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也淡了些。他看着江墨吟，嘴角也忍不住弯了一下：“还行，应该都写上来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江墨吟笑得更开心了，好像考得好的人是她。她从身后拿出两盒冰柠檬水，递给沈砚一盒，“喏，庆祝一下，冰都快化了。”

　　沈砚接过来，冰凉的盒子握在手里很舒服。两人并肩在热闹的街上慢慢走着，周围人声和车声很吵，但他们俩之间却很安静。

　　“好像……就这么结束了。”江墨吟喝了口柠檬水，声音忽然轻了些。她转头看着沈砚，眼神有些复杂，“三年的高中，就考了这么几张卷子。感觉好不真实。”

　　“嗯。”沈砚低声回道。他也觉得不真实，但原因和江墨吟不一样。

　　安静了一会儿，江墨吟忽然问：“沈砚，你……还记得毕业纪念册上写的话吗？”

　　沈砚的心跳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好。”她低下头，用吸管轻轻的戳着柠檬片，声音听起来很轻快，但话里有话，“反正……答案很快就知道了。”她又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沈砚，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些紧张，“沈砚，等成绩出来，等都定下来了……我们……”

　　她话没说完，后面的话好像很难说出口。

　　就在这时，几个同班同学笑着闹着从后面跟了上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江墨吟！沈砚！考完了别磨蹭啊，班长说晚上聚餐，KtV都订好了，必须都来啊！”

　　“对！不醉不归！庆祝我们解放了！”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江墨吟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她看了沈砚一眼，眼神里有点遗憾，但很快就被热闹的气氛带着，笑着和同学闹成一片。

　　沈砚被郑宏毅和高远勾着肩膀往前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被同学们围着的江墨吟，阳光正好照在她的侧脸上。

　　她没说完的话，就这样留在了这个吵闹的下午。

　　沈砚知道，他的高中生活，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但他能预知的，也只有这几张卷子的答案而已。

　　他握紧了手里的柠檬水盒子，冰水顺着流下来，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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