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杯泯恩仇

　　“白玫瑰行动”失败后的第二天，601宿舍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卫卓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像一座孤岛，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赵大勇暴躁地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几次想冲出去找人算账，都被沈锋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柯鸿哲默默地清空了电脑回收站里所有关于“白玫瑰行动”的文件。顾彦泽则叹着气，收拾着散落在宿舍各处的杂物，试图让混乱的空间恢复秩序。

　　而沈砚，从昨晚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摄影学院的暗房里，整整一夜没有回来。

　　中午时分，寝室长沈锋召集了所有人（除了卫卓和沈砚），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两件事，”沈锋的语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感情，“第一，行动虽然失败，但502宿舍的女生们尽心尽力，我们欠她们的饭，必须请。这是承诺，也是我们601的体面。第二，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许在卫卓面前，再提起‘齐小雨’这三个字，以及昨晚发生的任何事。”

　　“可是……”赵大勇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沈锋打断他，“今晚七点，南门外的‘沸腾人生’火锅店，我来订位。顾彦泽负责通知502的秦雅薇。就这样。”

　　说完，他便拿起法学书，仿佛这件事已经处理完毕。

　　顾彦泽立刻给秦雅薇发了消息，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然后，他给沈砚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里是细微的水流声。

　　“沈砚，你还在暗房？晚上一起吃饭，请502的。”顾彦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沈砚沙哑而疲惫的声音：“……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大家都在。”

　　“我去了，卫卓会不舒服。”沈砚的声音很低，“我不想看到他。”更准确地说，是他不敢看到卫卓。他无法面对那张因为自己而失去光彩的脸。

　　顾彦泽还想再劝，但沈砚已经挂断了电话。

　　傍晚，沈砚依旧没有回宿舍。601的其他人，则强行把卫卓从床上拖了起来，半推半就地带到了火锅店。

　　包厢里，两个宿舍的人到齐了，但气氛却和上次在奶茶店时天差地别。桌子中央的铜锅里，红白鸳鸯锅底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却无法融化这尴尬的气氛。

　　卫卓像个提线木偶，别人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眼神空洞，一言不发。502的女生们也显得小心翼翼，不敢像往常一样说笑。林晓玥几次想开口讲个段子活跃气氛，但看到卫卓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个事实——沈砚没有来。

　　饭局进行到一半，气氛愈发压抑。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都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是江墨吟。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低着头、神情极不自然的身影——沈砚。

　　江墨吟的手，正紧紧地攥着沈砚的卫衣袖子，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逃跑。

　　是她，在得知沈砚拒绝参加饭局后，直接冲到了暗房，把他从那个自我放逐的红色世界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逃避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她当时对他说，“你今天不来，这个坎，就永远横在你和卫卓之间。你以为是为他好，其实是把他也钉在了尴尬的十字架上。”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迟到的两个人身上，尤其是卫卓，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沈砚。

　　沈砚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头垂得更低了，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江墨吟拉着他，走到了桌边。她环视了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了卫卓身上，语气平静而真诚：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卫卓，一字一句地说道：“卫卓，关于昨晚的事，沈砚一直非常自责，他觉得是他搞砸了一切。他不来，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把他拉过来，是想替他，也替我自己，再跟你说一声……真的非常对不起。”

　　说完，她对着卫卓，郑重地鞠了一躬。

　　在她身侧，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看着为他承担、为他解释的江墨吟，又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卫卓，嘴唇翕动了数次，那句卡在喉咙里的“对不起”，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整个包厢静得能听到锅底沸腾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卫卓的反应。

　　漫长的几秒钟后，卫卓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冰水。然后，他端着水，走到了沈砚和江墨吟面前。

　　他将一杯水递给了江墨吟，然后把另一杯，重重地放在了沈砚面前的桌上，冰水因为震动而溅出了几滴。

　　“站着干什么？不吃饭了？”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宿醉般的疲惫，但那句话里的内容，却瞬间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赵大勇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愣着干嘛！沈砚你小子跑哪去了，就差你了，赶紧坐下！”

　　顾彦泽也立刻笑着拉开身边的椅子：“就是，快坐快坐，给你留了位置。”

　　秦雅薇和林晓玥她们也如释重负，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沈砚愣愣地看着卫卓，看着他那双疲惫却不再有隔阂的眼睛。他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质问，不是怨恨，而是一句“坐下吃饭”。

　　那句卡了许久的“对不起”，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碍。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卫卓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自己的酒杯，里面是满满的啤酒。他对着沈砚，举了举杯，然后一仰头，将一整杯啤酒灌了下去。喝完，他把空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用手背抹了抹嘴。

　　“这事儿，过去了。”他看着沈砚，一字一句地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本事，赖不着别人。是兄弟，就别再提了。”

　　说完，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刚烫好的毛肚，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仿佛想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随着食物一起咽进肚子里。

　　沈砚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

　　他默默地端起面前那杯冰水，也学着卫卓的样子，一饮而尽。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好！”赵大勇大吼一声，亲自给沈砚和卫卓的杯子里倒满了酒，“这才是我兄弟！来，都别愣着了，为了咱们这该死的青春，干杯！”

　　“干杯！”

　　一时间，所有的杯子都举了起来，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驱散了此前的阴霾，宣告着这场风波的平息。

　　饭桌上的气氛，终于真正地“沸腾”了起来。大家开始大声说笑，互相夹菜，仿佛之前那段压抑的时间从未存在过。

　　沈砚坐在江墨吟身边，默默地吃着东西。江墨吟感觉到他的身体不再紧绷，便在桌子底下，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沈砚转过头，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喧闹的火锅热气中相遇。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复杂的感激。

　　江墨吟对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明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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