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我就说别接吧

　　录制最后一天的清晨，阳光还没完全爬过东边的山脊，整个民宿区笼罩在淡蓝色的薄雾里。

　　导演组破天荒地没有在六点准时用大喇叭喊人，反而在公共休息室的桌上留了张字条：

　　“今日自由活动，祝各位拥有美好的一天。”

　　苏萌第一个发现字条，盯着看了三遍才敢相信：

　　“真的假的？节目组转性了？”

　　赵磊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准备做早餐的鸡蛋：

　　“可能是因为昨晚收视率又创新高，导演高兴。”

　　“也可能是最后的温柔。”

　　慕容雪穿着运动服从外面回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等今天结束，想怎么睡怎么睡。”

　　她说着，目光飘向二楼林歌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门口挂着的“请勿打扰”牌子在晨风中轻轻晃动。

　　直播间在七点准时开启。观众们涌入时，看到的是分割成三个小窗口的画面：

　　左上角，苏萌和赵磊背着画板往村口小溪走去。苏萌扎着麻花辫，白色棉布裙在晨风中摆动，赵磊则是一贯的工装裤配帆布鞋，两人边走边讨论着光影和构图。

　　右上角，慕容雪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视频会议的画面里出现几个西装革履的外国面孔。

　　她用流利的英语讨论着某个跨国并购案的细节，偶尔切换到德语和法语，游刃有余得让人忘记这是在综艺录制现场。

　　而最大的主画面——林歌的房间门口固定机位。

　　房门紧闭，门牌静止，只有偶尔经过的工作人员身影打破画面的静止。

　　【来了来了！让我看看林歌今天几点醒】

　　【我赌十点】

　　【楼上太保守了，我赌十二点】

　　【慕容总工作状态好帅啊救命】

　　【萌萌和磊哥也太文艺了吧】

　　弹幕飞快滚动，而在线人数的数据曲线图显示着一个有趣的现象：

　　三个窗口的观看人数分别是——苏萌赵磊窗口35万，慕容雪窗口42万，林歌房间门口这个静止画面：127万。

　　导演组监控室里，执行导演盯着数据，表情复杂：

　　“我们精心设计的田园写生，精英职场展示，都比不上一扇关着的门？”

　　总导演喝了口浓茶，黑眼圈深重：

　　“这五天我悟了，观众想看的不是‘真人秀’，是‘真人’。”

　　“可林歌这也不算‘秀’啊，他就是真的在睡——”

　　“真实到极致，就是最好的表演。”

　　总导演拍拍年轻执行导演的肩膀，

　　“学着点，这小子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个纯粹的天才。”

　　上午十点十七分，林歌房间的门把手转动了。

　　百万观众瞬间激动。

　　门开了，先探出来的是一头乱发，然后是半眯着的眼睛。

　　林歌穿着节目组发的白色T恤和灰色睡裤，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像梦游一样晃到走廊栏杆边，对着院子发呆。

　　整整三分钟，他就这么站着。

　　阳光终于爬过屋檐，落在他侧脸上。

　　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T恤下摆被带起来一截，露出清瘦的腰线。

　　【截图干什么！愣着啊！】

　　【这慵懒感绝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么性感】

　　【我宣布今天又是被林歌帅醒的一天】

　　林歌完全不知道弹幕的狂欢。

　　他晃晃悠悠下楼，在厨房找到一盒牛奶，对着嘴灌了几口，然后拿着牛奶盒又晃回院子，在昨晚慕容雪坐过的秋千上坐下——继续发呆。

　　工作人员小声问：

　　“林老师，需要早餐吗？”

　　“不用。”

　　林歌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等午饭。”

　　说完这句，他居然抱着牛奶盒，在秋千上又闭上了眼睛。

　　【我服了】

　　【他是怎么做到随时随地进入待机状态的】

　　【这秋千不会是他第二个床吧】

　　上午十一点，节目组准备的“惊喜”到了。

　　三辆商务车悄无声息停在民宿外，十几个年轻人紧张又兴奋地下车，在工作人员引导下走进院子。

　　他们是节目组从数百万报名观众中抽选的幸运粉丝，来自天南海北，年龄从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不等。

　　林歌就是在这时被吵醒的。

　　他皱着眉睁开眼，看到院子里突然多出的一群人，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头发因为靠在秋千上压得翘起一撮，牛奶盒还抱在怀里——这个形象，和屏幕上那个时而冷淡时而锐利的演员判若两人。

　　“林歌！”

　　一个女孩率先喊出来，声音激动得发颤。

　　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小小的院子顿时沸腾。

　　林歌终于彻底醒了。

　　他放下牛奶盒，站起身，抓了抓头发试图把那撮翘发压下去——失败了。

　　于是他放弃，走向人群，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平淡：

　　“你们好。”

　　“能、能签名吗？”

　　第一个喊他的女孩红着脸，怯生生地问。

　　林歌点点头：“签哪？”

　　女孩转过身，指着自己白色T恤的背部：

　　“签这里可以吗？”

　　林歌愣住了。T恤很薄，能隐约看到内衣的轮廓。

　　他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难得的窘迫。

　　就在这时，慕容雪结束了视频会议走出来。

　　她换了身浅蓝色衬衫裙，长发松松挽起，看到院子里的情景，立刻明白了状况。

　　“签这里吧。”

　　她自然地递过一本精致的笔记本，对女孩微笑，

　　“衣服洗了签名就没了，本子可以永久保存。”

　　女孩看看慕容雪，又看看林歌，红着脸接过笔记本：“谢谢慕容老师！”

　　危机解除，林歌松了口气，低头快速签名。他的签名很特别，不像其他明星那样华丽花哨，就是简简单单的“林歌”两个字，笔锋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力道。

　　“林歌哥哥！”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男生挤到前面，眼睛亮晶晶的，

　　“我是学表演的，明年艺考！能给我一些人生建议吗？”

　　林歌签完上一个名字，抬头看向男孩。

　　阳光正好落进他眼里，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见底。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多睡觉，少折腾。”

　　男孩愣住了。

　　院子安静了一秒。

　　然后不知谁先笑出声，接着所有人都笑起来。连工作人员都忍俊不禁。

　　林歌却一脸理所当然：

　　“我说真的。这行熬夜是常态，能睡的时候赶紧睡。少折腾是指少想那些没用的，专注演戏本身。”

　　男孩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随口的一句话，在节目播出后迅速爆红。

　　先是有人截出这个片段做成动图，配上文字“林歌的人生哲学”，转发破十万。

　　接着各种衍生版本出现：

　　“多睡觉少折腾——当代青年生存指南”“林歌教你如何优雅躺平”“专家表示，这确实是最高效的减压方式”。

　　一周后，这句话登上了微博热搜第一，被《心理学月刊》转载，几位知名心理咨询师在专栏里分析：“在焦虑普遍的时代，这句话之所以引发共鸣，是因为它指向了最本质的需求——休息，以及简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的院子里，签名还在继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拿到签名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小声问：“林歌，你和慕容老师是真的在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聚焦在林歌身上，连二楼窗户后偷拍的摄像师都屏住了呼吸。

　　林歌签名的笔尖顿了顿。

　　他抬头，目光越过人群，看向站在屋檐下的慕容雪。

　　她也正看着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神里有温柔，也有等待。

　　“还在追。”

　　林歌收回目光，在下一个本子上签下名字，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追上。”

　　“哇——”

　　粉丝们发出善意的起哄声。

　　慕容雪笑了，转身走进屋里，耳根却悄悄红了。

　　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烈，见面会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她拿到签名后，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林歌。我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是你的电影陪我熬过来的。”

　　林歌看着她，第一次在镜头前露出了不那么平淡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好好生活。”

　　四个字，很轻，却很重。

　　粉丝们离开时，一步三回头。

　　车子驶远后，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蝉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林歌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很久没动。

　　“怎么了？”

　　慕容雪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没什么。”

　　林歌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就是觉得…有点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里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午饭时节目组宣布，下午有个简单的告别环节，让每位嘉宾说说这五天的感受。

　　苏萌一听就眼睛红了：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

　　赵磊感慨：“感觉昨天才刚来。”

　　慕容雪微笑：“很特别的体验。”

　　林歌埋头吃饭，没说话。

　　午后两点，告别环节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开始。

　　节目组搬来了五把藤椅，摆成半圆形，中间的小茶几上放着茶具和果盘。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蝉鸣声里，有种时光慢下来的错觉。

　　苏萌第一个说，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以前觉得真人秀都是演的，但这五天…我好像真的在这里生活过。谢谢赵磊哥教我画画，谢谢慕容姐陪我聊天，谢谢林歌…”

　　她看向林歌，破涕为笑，

　　“谢谢林歌让我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这么真实地活着。”

　　赵磊接着说，声音沉稳：

　　“我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这五天，我画了三幅画，都比我在画室里一个月的收获大。有时候我们需要换个环境，才能看到不同的色彩。”

　　轮到慕容雪，她捧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杯壁：

　　“来之前，我还在处理一个跨国并购案，满脑子都是数据和条款。这五天，我学会了在视频会议的间隙看云是怎么飘的，听雨是怎么下的。”

　　她顿了顿，看向林歌，

　　“也学会了…等待一个人慢慢醒来。”

　　最后是林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靠在藤椅里，眼睛半眯着，像是随时会睡着。

　　沉默了很久，久到导演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时，他才开口：

　　“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说完，他还真的打了个哈欠。

　　苏萌“噗嗤”笑出来，赵磊摇头失笑，慕容雪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导演组原本准备了煽情的背景音乐，此刻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最后执行导演一挥手：

　　“算了，这就是林歌。”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这将是一档温馨、治愈、带着淡淡伤感的田园综艺的完美收官。

　　但生活总有意外。

　　告别环节即将结束时，一个跟拍了五天、主要负责扛器材的年轻工作人员突然晃了晃，手里的摄像机“砰”地砸在地上，人也跟着软倒。

　　“小陈！”旁边的人惊呼。

　　现场瞬间乱了。

　　导演冲过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倒了！”

　　“快叫救护车！”

　　人群围上来，七嘴八舌，却没人知道该怎么做。

　　小陈脸色苍白，嘴唇发干，意识已经模糊。

　　就在这时，林歌拨开人群走进来。

　　“散开，给他空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人们下意识退开。

　　林歌蹲下身，检查小陈的瞳孔和脉搏，然后对旁边人说：

　　“帮我把他移到阴凉处。”

　　两个工作人员连忙帮忙。

　　林歌解开小陈的衣领，用矿泉水浸湿自己的衣袖，轻轻拍打他的额头和颈部。

　　同时指挥：

　　“去拿毛巾，再拿点食盐和白糖，兑成淡盐水。”

　　“哦、哦好！”

　　有人跑着去了。

　　慕容雪也走过来蹲下，用本子给小陈扇风：

　　“是中暑吗？”

　　“嗯，重度中暑，热射病前期。”

　　林歌头也不抬，动作熟练得让人惊讶，

　　“你帮我把他的腿抬高一点，促进血液回流。”

　　淡盐水拿来后，林歌扶起小陈，小心地喂他喝下。

　　然后又用湿毛巾敷在他的大动脉处。

　　整个过程不过七八分钟，小陈的脸色逐渐恢复，眼睛也慢慢睁开。

　　“我…怎么了？”

　　他虚弱地问。

　　“中暑了。”

　　林歌把他放平，

　　“别动，等救护车。”

　　导演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歌：

　　“你…学过急救？”

　　林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拍战争戏时，跟剧组医生学过几个月。野外拍摄常见中暑，得会处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的冷静和专业。

　　救护车到时，小陈已经能坐起来了。

　　医生检查后确认处理得当：

　　“再晚几分钟，就可能出现器官损伤。你们处理得很好。”

　　救护车离开后，院子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原本伤感温馨的告别，因为这个插曲，多了种说不出的厚重感。

　　镜头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林歌身上——他正站在槐树下，仰头看着树叶间漏下的光，侧脸在光影中明暗交错。

　　【我哭了】

　　【刚才林歌那个冷静的样子好帅】

　　【他真的什么都会一点】

　　【这才是真正的偶像】

　　【这段会被载入综艺史吧】

　　录制在下午四点正式结束。当导演喊出“杀青”时，没有欢呼，只有长久的沉默。

　　五天了，这个院子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而现在这个世界要解散了。

　　霍姐就是这时拿着平板电脑冲进来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林歌！你知道这五天创造了多少价值吗？”

　　她把屏幕怼到林歌面前，

　　“节目实时收视率峰值破3，创下同类综艺十年纪录！广告收入初步估算这个数——”

　　她比了个手势，

　　“你的微博涨粉五百二十万，超话排名从第十八飙到第二！慕容雪的公司因为这次曝光，股价今天涨了百分之三十，市值增加了——”

　　“停。”

　　林歌捂住耳朵，

　　“我就说别接这个节目吧，现在更红了。”

　　他的表情是货真价实的苦恼，像是红了的不是他，而是什么麻烦的标签。

　　慕容雪笑着拉开他的手：

　　“但马尔代夫之旅我答应了，不能反悔。”

　　林歌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那眼神分明在说：

　　为了你，我亏大了。

　　回程的车上，林歌一上车就戴上眼罩。

　　慕容雪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手机处理工作邮件。

　　车子开上高速后，林歌的头慢慢歪过来，靠在了慕容雪肩上。

　　慕容雪打字的手指停住。

　　她侧头看着林歌的睡颜，眼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抿着的唇。

　　呼吸均匀绵长，是真的睡着了。

　　犹豫了几秒，慕容雪抬起手，轻轻将他额前一缕碎发拨开。然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这个画面被车内的固定摄像头完整记录下来。

　　后来成为节目最后一期的经典镜头——夕阳透过车窗，在两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慕容雪低头工作的侧脸温柔沉静，林歌靠在她肩上安然入睡。

　　窗外是飞驰而过的田野和远山，仿佛时光就此定格。

　　当晚的庆功宴，林歌果然没参加。

　　他在酒店房间里发来一张照片——枕头蒙住脸，只露出一撮头发，配文：

　　“勿扰，睡了。”

　　慕容雪替他出席。

　　当主持人问林歌为什么没来时，她展示这张照片，全场大笑。

　　制作人举着酒杯感慨：

　　“我做了二十年综艺，林歌是最特别的一个。别人上节目是来‘秀’的，他是来生活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可能正因为这样，观众才爱看。真实到极致，就是最动人的表演。”

　　节目正式播出后，业内掀起了“真实风”综艺热潮。

　　各大平台纷纷推出“去剧本化”“无干预拍摄”的节目，试图复制《田园日记》的成功。

　　但没有一档能达到同样的高度。

　　评论家分析：

　　“林歌的成功不可复制，因为他不是在‘演’真实，他就是真实本身。那种对镜头的全然无视，对规则的漫不经心，对睡眠的执着追求——这不是人设，这就是他。而观众厌倦了完美人设，渴望看到这样鲜活、有瑕疵、但足够真实的存在。”

　　三个月后，马尔代夫。

　　白色沙滩延伸到蔚蓝的海水里，棕榈树的影子在午后拉得很长。

　　林歌躺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脸上盖着草帽，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慕容雪从海里游回来，水珠顺着她的长发滴落。

　　她走到林歌身边，轻轻拿开草帽。

　　林歌没醒，只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把头偏向另一边。

　　慕容雪笑了。

　　她蹲下身，看着他的睡颜，轻声说：

　　“这样也好，至少现在是真度假了。”

　　海风吹过，带来咸湿的气息和远方海鸟的鸣叫。

　　林歌在睡梦中微微勾起嘴角，仿佛在回应她的话。

　　阳光，沙滩，海浪，还有睡梦中的爱人。

　　一切都刚刚好。

　　而千里之外的影视公司会议室里，一份新的综艺邀约放在桌上，标题是：

　　《和林歌一起睡觉》——制作方承诺，这次真的不打扰他睡觉，只是拍他睡觉。

　　霍姐看着这份邀约，想起林歌那句“我就说别接吧”，哭笑不得。

　　有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法复制的行为艺术。

　　而林歌的艺术，始于睡眠，终于真实。

　　海风渐强，慕容雪给林歌盖了条薄毯。

　　他无意识地抓住毯子一角，蹭了蹭脸颊，睡得像个孩子。

　　在这个所有人都急着奔跑的时代，有人选择安然入睡——这或许就是最大的反叛，和最动人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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