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同生共死

　　一个精准的三发点射。窗口的敌人火力明显停顿了一瞬，但我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影只是踉跄了一下，迅速缩回了掩体之后。

　　“没打中要害！”老炮叔怒骂着，“大牛！跟我上！”

　　老炮叔和大牛不顾迎面泼洒的弹雨，悍然冲了出去，试图接近影子可能倒下的位置。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无底深渊，巨大的负罪感将我死死攫住。

　　激烈的交火声、手雷的爆炸声、愤怒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几分钟后，在敌人愈发凶猛的火力下，老炮叔和大牛拖着一个沉重的人影，踉踉跄跄地撤了回来。

　　是影子！他胸前的作战服已被大片骇人的殷红浸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眼睛紧紧闭着，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撤！交替掩护！快！”杨锐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们且战且退，敌人的追击异常凶猛。好不容易暂时甩掉追兵，躲进一个半塌的地下室。

　　大牛立刻在唯一的入口处设置诡雷，老炮叔则噗通一声跪倒在影子身边，用飞快的手检查着他的伤势。

　　短短十几秒后，老炮叔的动作僵住了。

　　他抬起头，脸上刻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无力，声音沙哑：“伤到主动脉……止不住了……”

　　影子静静地躺在那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微弱的呼吸几乎已经察觉不到，生命正从他身体里飞速流逝。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让人无法呼吸。

　　是我……如果我能更早发现那个火力点，如果我的枪法能像他一样准，如果……

　　杨锐猛地转向我，一向温和的脸上此刻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楚，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几乎是吼出来的：“林雨晴！你刚才为什么不搜点！为什么！”

　　我从未见过杨锐如此暴怒。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硝烟、汗水和泥土，肆意流淌。

　　无边的愧疚和巨大的悲伤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几乎让我窒息。

　　我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影子，看着浑身浴血、喘着粗气的老炮叔和大牛，看着眼前因失去战友而彻底失控的杨锐。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切，对着我自己，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和血丝的呐喊：“对不起——！”

　　可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和几滴不值钱的泪水，又怎能换回一条鲜活的生命？

　　杨锐抓着我衣领的手，缓缓松开了。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悲痛的情绪。

　　老炮叔沉重地走过来，那只沾着影子鲜血的大手，重重地按在我的肩膀上，力量大得让我生疼，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大牛别过脸去，红着眼圈，狠狠一拳砸在斑驳的混凝土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地下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影子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下简陋的、已被鲜血彻底浸透的绷带，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令人心碎的褐色。

　　他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气息，就在我们这无声的注视下，轻轻地、彻底地消散了。

　　杨锐俯身，轻轻合上影子的眼帘。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再抬起头时，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决绝。

　　“检查剩余弹药，重新规划渗透路线。”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下达命令，“任务必须继续。”

　　老炮叔一言不发，默默地将影子身上还能用的弹药和装备分给我们。当他拿起那支保养得锃亮、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的狙击枪时，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然后，他转过身，将枪递向我。

　　枪身入手冰冷，那份量远超它实际的重量，仿佛承载着一个刚刚逝去的灵魂的全部寄托。

　　我的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属于影子的体温。

　　“丫头，”老炮叔的声音低沉，压抑着巨大的波澜，“拿着。影子……点拨过你。现在，这把枪，得由你来扛了。”

　　我接过狙击枪，手臂猛地往下一沉。

　　这沉甸甸的感觉，不是武器的重量，而是一座山，一份用最惨烈的方式传递下来的、无法推卸的使命。

　　喉咙被汹涌的情绪死死堵住，发不出半个音节，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点头，将枪紧紧抱在怀里。

　　大牛用脏污的袖子狠狠擦过脸颊，抹去不知是汗水、泪水还是血水，低吼：“干他娘的！这帮杂碎！必须给影子报仇！”

　　我们像一群受伤的孤狼，带着同伴的遗体，沉默地钻出地下室，重新潜入危机四伏的黎明。

　　影子的牺牲和我的失误带来的深切愧疚，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一刻不停地噬咬着我的心脏。

　　但我的双腿不能软，我的意志不能垮。我必须活下去，带着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去完成他们用生命守护的任务。这份由鲜血和信任凝聚而成的沉重嘱托，成了支撑我继续前进的唯一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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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敌人显然早已张网以待。我们刚刚接近信号塔外围的最后一道防线，刺耳的警报声就撕裂了寂静！

　　“暴露了！寻找坚固掩体！”杨锐的厉喝声瞬间被枪声淹没。

　　四面八方骤然亮起密集的火舌！我们被彻底包围了，火力凶猛得超乎想象。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我们藏身的废墟周围，碎石和尘土飞扬，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不行！火力太猛了！根本冲不过去！”大牛架着他的通用机枪，拼命向四周扫射还击，但敌人的火力点分布刁钻，将我们死死压制在这片狭小区域，连抬头都异常困难。

　　老炮叔背靠着一段摇摇欲坠的断墙，动作飞快地更换着打空的弹匣，一块飞溅的弹片在他脸颊上划开了一道深口子，鲜血直流，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迅速瞥了一眼正在观察敌情的杨锐，目光又落在我身上，那双看惯了生死、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那是毫无退路的决绝，更是毫无保留的托付。

　　“杨锐！带雨晴走！现在！”老炮叔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声音压过了激烈的交火声，“我和大牛留下来掩护！看到西侧那个坍塌的排水口了吗？从那里突进去！那是唯一能接近信号塔的机会！”

　　“不行！绝对不行！”杨锐几乎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眼睛赤红，“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放你妈的屁！”老炮叔破口大骂，额头上青筋暴起，“都他妈死在这里，任务就彻底完了！影子就白死了吗？！信任我们！相信我和大牛，能给你们撕开一条生路！”

　　“信任我们！”大牛也猛地回过头，朝着我和杨锐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一个被硝烟和血污模糊了的笑容。那笑容在如此绝境中，显得有几分狰狞，却又带着一种异常温暖的、视死如归的坦然，“队长！雨晴！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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