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她的影子

　　夜莺带着压抑的火气来到Ghost的宿舍门口，指节尚未叩响门板，那扇门便从里面拉开。

　　Ghost高大的身影完全堵在门口，骷髅面具下的目光在她出现瞬间便锁定了她。他显然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甚至可能一直等待着。

　　“我的东西。”夜莺开门见山，语气冷硬，不想多费唇舌。她想起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约你”，还有今早发现他擅自收走自己寝具的行为，耐心早已耗尽。

　　Ghost没有让开，低沉的声音透过面料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节奏：“在那之前，你需要听完我昨晚的解释。”他微微偏头，视线在她脸上细细描摹，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耐心，“你需要住处。我这里，有空位。”

　　夜莺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说完了？”

　　“说完了。”Ghost的声音低沉，面具后的眉头微微蹙起。他能感觉到她的排斥，却仍想挽回。

　　“那么，我的个人物品呢？”

　　Ghost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在失信。

　　这个认知让夜莺积压的烦躁与不悦瞬间达到顶点。

　　她不再废话，猛地向前一步，肩膀几乎要撞上他的胸膛。Ghost似乎没预料到她如此强硬的逼近，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要真正阻拦她。

　　在他微微怔神的刹那，她已经擦着他的肩侧闯进了房间，反手“咔哒”一声将门关上并落锁。

　　密闭的空间瞬间被一种紧绷的寂静充斥。

　　在Ghost深沉的目光注视下，夜莺抬手，利落地解开了训练服的外套领口，这个动作让她颈部一小段流畅的线条和锁骨显露，若隐若现的肌肤晃过了Ghost的视线。

　　“你……要做什么？”Ghost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被砂纸磨过的低哑，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后仰，仿佛想拉开一点能让他理智思考的距离。

　　面具下的呼吸不着痕迹地加重了几分，某种隐秘的期待与克制在他眼中交织。

　　然而，夜莺只是将脱下的外套随手扔在一旁，活动了一下手腕，指节发出清晰的脆响。

　　她抬起眼，眼神冰冷而锐利，不含半分暧昧。

　　她摆出了近乎攻击的起手式。

　　“打一架。”

　　Ghost看着她这副决绝的架势，沉默了两秒。刚才那一瞬间的误会让他喉头发紧，而此刻清晰的敌意更让他心头沉了下去。

　　与她肢体冲突，哪怕只是设想，都让他感到强烈的抗拒。

　　他绝不愿成为她的敌人。

　　“我不想和你动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难过。

　　但夜莺的姿势没有丝毫动摇，那双眼睛里凝着寒霜，显然不打算接受任何拒绝。

　　Ghost最终妥协，默默地侧过身，伸手指向墙边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柜。“你的东西……在那边。”

　　打开储物柜，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她失踪的寝具，而之前那本封面花哨的小说，正被端正地放在最上面，旁边甚至还放着一套未拆封的崭新洗漱用品和床单。

　　Ghost的目光落在她线条紧绷的侧脸上，声音低沉：“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关于你住宿安排的问题了么？”

　　夜莺没有立刻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语气略微缓和，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Ghost，我很感激你。你是我遇到过最可靠、最值得托付后背的队友。”

　　“我也非常清楚，在我迷茫和动摇的时候，是你拉了我一把。”

　　她每说一句，Ghost的脊背就挺直一分。那些被他珍视的过往，此刻却像刀刃般被握在她手中。

　　“但是，”她的声音加重了几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最近的行为，已经越界了。这严重影响到了我的个人生活。”

　　她直视着那冰冷的骷髅面具，仿佛要穿透它，看到后面那双总是藏着太多秘密的眼睛：“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不必要的纠缠，毁掉我们之间建立起来的战友情谊和默契。”

　　战友情谊……默契……

　　面具之下，Ghost无声地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品尝到了某种苦涩。他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决绝和那份刻意拉开的距离。

　　他当然知道自己越界了。

　　用这种藏匿物品、制造借口的方式，笨拙、幼稚，甚至惹人厌烦。

　　他厌恶自己此刻像条守着骨头的流浪狗般失控，更恐惧于她此刻冷静地、清晰地划下这条界限。

　　就在她说完转身，手指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不是纠缠。”

　　Ghost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难，仿佛每个字都在灼烧他的喉咙。

　　夜莺的动作停顿，出于尊重，她停在原地，等待着他未尽的话语。

　　他向前迈了一步，阴影将她笼罩，仿佛怕惊扰了月光下停驻的蝶。

　　“我知道这很越界，很不可理喻。”他的声音低沉如夜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可当我看见你独自承受一切的模样……我就无法再继续装作一个合格的旁观者。”

　　他的指尖在身侧微微收紧，又强迫自己松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这不是队友的关心。”他终于剖开自己最柔软的内里，那个在黑暗中凝视光明太久、终于忍不住想要触碰阳光的灵魂，“这是我的私心……私心地想要成为你疲惫时可以倚靠的港湾，私心地期盼你的目光能为我停留片刻。”

　　夜莺缓缓转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牵引。

　　当她迎上那双从面具孔洞中透出的眼睛时，那里没有往日的沉稳与冷静，只有一片灼热的、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深情，如同暗夜里悄然燃起的星火，执着而温柔地只为她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悸动，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孤注一掷的温柔：

　　“或许我永远无法成为照亮你的太阳，但请允许我……做守护你的影子。”

　　“我……”

　　这个音节卡在喉间，轻得像一声叹息。夜莺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到冰凉的金属门把，但那寒意却没能让她清醒。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们都要越界？为什么偏偏是她？

　　Keegan……Krueger……Ghost也是这样……

　　她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一个连真实样貌都不敢轻易示人，一个靠着他人的牺牲才苟活至今的残缺灵魂，究竟有什么值得被这样珍视？

　　影子……

　　这个词让她心脏猛地抽痛。多么动人的比喻，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钉扎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她想起潘多拉，那个永远活在阴影里的存在，那个为她承受了所有黑暗、吞噬了所有污秽，却永远无法站在阳光下的另一半灵魂。

　　她对‘她’已经亏欠太多……怎么忍心让另一个人也坠入同样的深渊？

　　这个认知像潮水般淹没了她。愧疚与自我厌恶在胸腔里翻搅，几乎让她窒息。

　　“你不需要成为我的影子。”她的声音轻颤，像风中摇曳的蛛丝，带着难以承受的重量，“你需要做你自己……一个完整的、自由的灵魂。”

　　她后退半步，仿佛他灼热的视线会将她灼伤：“而我……不值得任何人为我坠入阴影。”

　　面具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

　　Ghost在那一刻想起很多。

　　想起鲜血染红的家，想起再也无法回应呼唤的战友，想起那个早已在地下死去的、真实的自己。

　　他早就只是一具空壳，一只“幽灵”。

　　除了作为影子，他还能是什么？

　　……她果然在拒绝。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心里反复切割。那些情绪又要涌现了……

　　自我厌恶，绝望，还有那熟悉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地狱般的玩笑来掩盖情绪，比如“至少影子永远不会离开。”但最终，所有话语都化作喉间苦涩的滚动。

　　你搞砸了，西蒙·莱利。

　　你明明最擅长沉默，却偏要学着表达。你明明是个幽灵，却妄想触碰真实的存在。

　　现在你连做她影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夜莺看着他那双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睛，感觉自己正在亲手撕裂什么珍贵的东西。

　　混乱的思绪在脑中翻涌。

　　愧疚、感动、恐惧、还有一丝她不敢承认的心动，全都搅成一团。

　　她需要空气，需要空间，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真情。

　　她停留在门把上的手微微收紧，准备开锁，却发现自己迈不开脚步。身后那片沉默的重量，比任何挽留都更让人心碎。

　　不……

　　他不能放手。

　　西蒙·莱利，你要是现在放手，就什么都完了。

　　就像从前一样，你总会慢一步，总会错过最重要的瞬间。

　　你谁都保护不了。

　　弟弟……母亲……血液……那些模糊的面容在记忆中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上。

　　“我只有你了……”

　　这句低语几乎不成调，带着濒临崩溃的沙哑。

　　话音落下的瞬间，Ghost自己都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把这些深埋心底的话说出口，更没想到会是用这样卑微的姿态。

　　Ghost猛地上前，左手覆上她正要开门的手，十指强硬地挤进她的指缝，将她的手牢牢按在门板上。右手则环过她的腰际，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带回到自己怀中。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震动着她的脊骨。

　　夜莺能感受到他全身肌肉都紧绷着，那是一种在失控边缘竭力维持的克制。他低头将脸埋在她颈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别走。”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他松开钳制她左手的手指，转而用双手环住她的腰，像溺水者抱住最后的浮木。

　　然后，右手抬起，利落地解开了骷髅面罩。

　　接着是头套，被他的左手随手扯下扔在一旁，露出那张线条硬朗却写满痛苦的脸。

　　随后……他的手指伸向她的面罩……

　　“真的要这么做吗，西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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