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破

　　工厂深处的寂静比外面的风雪更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陈年冷却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试剂混合的味道，沉重地压在肺叶上。

　　唯一的光源来自头盔上的战术灯，光束在狭窄、布满管道的金属通道内切割出移动的光斑，照亮无数蛛网和厚厚的积尘。

　　维护管道比预想的还要狭窄和破旧。Price和夜莺一前一后，只能弯着腰，艰难地前行。沉重的作战服摩擦着生锈的管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每一声在绝对的寂静中都如同惊雷。

　　Price打头，他的动作沉稳而警惕，每一次落脚都经过深思熟虑，尽可能减少声响。

　　他的感官放大到极致，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同时，他的注意力也集中在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夜莺跟在他后面，如同一个幽灵。她的移动几乎完全无声，仿佛没有重量，精准地避开垂挂的线缆和突出的螺栓。

　　她的呼吸平稳得近乎消失，只有战术灯的光束偶尔扫过她毫无表情的侧脸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过分清醒的眼睛。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被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Soap和Gaz跟在稍后一段距离，Ghost则如同真正融入阴影的幽灵，在更后方提供视野和警戒。

　　这条路线是夜莺选择的。高风险，高回报。每一步都在验证她的判断，也每一步都在考验Price的神经。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变得陡峭。脚下出现了湿滑的油污和冷凝水。Price伸手扶住一旁冰冷粗糙的管壁，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疲劳的呻吟声。

　　Price猛地回头，战术灯光瞬间照亮身后。

　　夜莺脚下的一段锈蚀的格栅地板突然塌陷了一角！她的右脚猛地向下滑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Price的手臂如同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她的前臂，强大的握力瞬间止住了她下落的趋势。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了头顶一根粗壮的管道。

　　两人的动作都凝固了。夜莺的右脚悬在半空，下方是黑暗的、不知多深的管道井，几块锈蚀的金属碎片掉落下去，久久没有回音传来。

　　战术灯光下，Price能清晰地看到她面罩上方那双猛然收缩的瞳孔。

　　她的身体绷紧得像一张弓，但没有任何惊慌失措，更像是一台精密仪器瞬间计算出了失衡风险并启动了应急制动。

　　没有任何感谢，也没有抽回手臂。她只是借着Price的力量，极其冷静且快速地调整了重心，左脚踩实了旁边坚固的支撑梁，然后将右脚稳稳地提了上来，重新站定。

　　整个过程发生在两三秒内，快得几乎像是幻觉。

　　“稳固了。”她低声说，声音透过面罩，听不出丝毫波动。

　　Price松开手，手套上沾满了铁锈和污渍。

　　两人对视了一秒。Price的眼神里是探究和未散的警惕，而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冰湖。

　　她率先移开目光，战术灯扫向前方：“继续前进。出口就在下方十五米处左侧。有光源和守卫活动的痕迹。建议极端静默。”

　　仿佛刚才那险些坠入深渊的意外从未发生。她没有查看自己的脚踝，没有后怕，甚至没有对Price的援手表示任何表示。只是再次变回了那个纯粹的任务执行者。

　　Price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但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那双眼睛……很眼熟……

　　刚才那一刻，他抓住她手臂后，她瞬间恢复的、非人的冷静，都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他正在与一个何等复杂且危险的存在同行。

　　她不是普通的士兵。她是一件有自主意识、却可能随时失控的终极武器。而刚才的意外是否触发了什么？那个“潘多拉”是否在沉睡中躁动？

　　通道开始出现微弱的光源，是从下方缝隙透上来的。隐约的人声和脚步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Price打出战术手语：【接近目标区域。极端静默。】

　　身后的夜莺立刻回应了一个【收到】的手势。她的存在感再次降低，仿佛彻底融入了阴影之中。

　　他们来到一个通风口的格栅前。Price小心翼翼地俯身，从格栅的缝隙向下望去。

　　下面是一个较小的设备间，布满闪烁着指示灯的陈旧机器。两名穿着敌方制服、携带AK-74U短突击步枪的守卫正站在门口附近，低声用俄语交谈着，听起来有些懒散，但并未放松警惕。

　　Price缓缓移动，给夜莺让出观察位置。

　　夜莺无声地贴近格栅，只看了不到两秒，就缩了回来。她对着Price，快速打出几个手语：【目标：左侧守卫，喉部。右侧，心脏。同步。】

　　她提出的是一个冷酷高效的无声清除方案，要求两人同时发动攻击，一击毙命。

　　Ghost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征求同意的意思，只有对任务最优解的绝对自信。仿佛杀死两个活生生的人，与清除两个故障零件没有任何区别。

　　Price沉默了一瞬。他知道这是最快最安静的方式。但141的规则……

　　他摇了摇头，用手语回应：【非致命。击晕。】

　　夜莺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Price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温度下降了一度。她显然认为这是低效且增加风险的选择。

　　但她没有争论。只是微微点头，表示接受命令。

　　她反手从腿侧抽出的不再是匕首，而是一根紧凑型的战术扳手，同样致命，但此刻用于击打。

　　Price也抽出了自己的近战武器。

　　两人如同默契的捕食者，再次确认了各自的目标。

　　Price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极轻地敲击了两下，通知后方的队员准备。

　　然后，他对夜莺点了点头。

　　夜莺的手指如刀般精准地插入格栅缝隙，无声地发力。老旧的螺丝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呻吟，格栅被她整个轻轻卸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下面的两名守卫毫无察觉。

　　Price和夜莺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从通风口滑落，直扑向各自的目标！

　　噗！噗！

　　两声沉闷的击打声几乎同时响起。

　　Price用臂弯死死勒住左侧守卫的脖颈，切断其呼吸，另一只手精准地击打在其颈侧神经丛，守卫立刻软倒下去。

　　他转头看向夜莺。

　　只见右侧的守卫已经瘫倒在地，夜莺正面无表情地将战术扳手从他脑后收回。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到冷酷的地步。

　　守卫倒下的速度甚至比Price这边的还要快。

　　Price没有说什么。他快速将昏迷的守卫拖到机器后面藏好。

　　设备间暂时安全了。

　　出口就在前方，门外传来更嘈杂的机器轰鸣声和更多的人员走动声。他们已经成功渗透到了核心区域的外围。

　　Price看向夜莺，准备下达下一步指令。

　　却突然发现，夜莺正站在墙边，看着上面贴着一张陈旧的工厂区域指示图。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其中一个用红色马克笔圈出的区域，旁边的俄语标注是：【旧泵房控制中心】。

　　她的身体微微绷紧，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那是她之前简报中提到的信号异常源，也是……“灰狼”在那次任务中牺牲的建筑里，也有一个几乎一模一样名称的泵房控制中心。

　　Price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到，夜莺扶着墙的那只手，手指正在极其轻微地颤抖。

　　“……夜莺？” Price压低声音，警惕地叫了她的名字。

　　夜莺猛地回过神，所有的异常瞬间消失，她转过头，眼神恢复冰冷。

　　“控制中心就在前方走廊尽头。守卫增加至四人。建议快速突破。”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但Price看到了。

　　那冰封的湖面之下，裂痕正在悄然蔓延。

　　“潘多拉”……似乎被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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