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石滩的沙语与拾贝人的掌心纹

　　铁皮船驶近金石滩时，苏棠先闻到了一股干燥的气息——不是海风该有的咸湿，是沙粒被暴晒后的滚烫味道。远远望去，原本该是金褐色的沙滩被挖出了一道道深沟，大型机械的履带印像丑陋的疤痕，延伸到视线尽头，几个穿着工装的人正往卡车上装着筛过的细沙，扬起的沙尘模糊了半边天。

　　“沙灵在‘碎裂’。”苏棠站在船头，指尖掠过罗盘上暗金色的星点，星点像被捏碎的金箔，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过度开采让沙粒失去了连接，它们原本能通过震动传递讯息，现在连最基本的共鸣都做不到了。”

　　37举着“地质扫描仪”，屏幕上的波动杂乱无章：“这片沙滩的沙层被挖走了近三米，底下的‘母沙’都露出来了。母沙是沙灵的根基，就像树的主根，挖掉它，沙灵就没法再凝聚成形了。”

　　阿影蹲在船舷边，抓起一把海水冲上来的沙，沙粒在掌心簌簌滑落，连一丝黏连感都没有：“以前听老人说，好的沙滩能‘记’住潮水的形状，退潮后沙面上会留下海浪的纹路，那是沙灵在画日记。现在……你看这沙，散得像碎玻璃。”

　　他们在一片被废弃的贝壳摊前，找到了那个“能听见沙粒私语”的拾贝人。老人戴着顶破旧的草帽，正用小耙子把散落在沙地上的碎贝壳归拢到一起，每捡起一片，都会对着阳光看很久，像在辨认上面的纹路。

　　“它们说‘疼’。”老人抬起头，草帽下的脸颊刻着深深的皱纹，手里捏着片月牙形的白贝壳，“沙粒之间原本是手拉手的，机器一挖，把它们硬生生扯开，有的沙粒被运去填地基，有的被做成沙雕，再也回不来了。剩下的这些，每天都在哭，沙沙沙的，听得人心慌。”

　　苏棠蹲下身，将掌心贴在沙滩上，金色的命数光芒渗入沙层。她听见无数细碎的摩擦声，像无数人在低声啜泣，其中还夹杂着机械的轰鸣和卡车的喇叭声，盖过了原本潮汐的节奏。

　　“那边的‘沙窟’是罪魁祸首。”老人指着远处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上能看到分层的沙色，“他们说要挖‘金沙’做首饰，其实就是普通的石英沙。挖了三年，把沙滩挖成了盆地，潮水再也进不来，沙灵的家被掏空了。”

　　阿影往沙窟的方向走了几步，脚下的沙突然往下陷，他赶紧后退：“这沙已经锁不住水分了，再这么挖下去，海风一吹，整个滩涂都会变成流动的沙丘，连附近的村子都会被埋。”

　　“他们明天就要用炸药炸掉沙窟周围的礁石，说要扩大开采范围。”老人把碎贝壳放进一个布袋里，布袋上绣着歪歪扭扭的海浪图案，“礁石是沙灵的‘骨头’，炸掉它们，沙层会更松散，到时候……连拾贝人都没地方去了。”

　　苏棠的光剑指向沙窟中央，剑身上的符文与散碎的沙粒共鸣，那些被挖走的沙粒的记忆碎片，像电影般在光芒里闪过：它们曾在潮水里打滚，曾托着贝壳漂流，曾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直到机械的铁爪将它们从同伴身边夺走。

　　“必须阻止明天的爆破。”苏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沙灵不是没有生命的建材，它们是金石滩的记忆，是潮水与土地的信使。挖走它们，就是擦掉这片滩涂的过往。”

　　老人突然从布袋里掏出个小陶罐，罐口用软木塞封着。他打开木塞，倒出一把泛着淡淡金光的沙粒，沙粒落在掌心，竟自动聚成了个小小的漩涡：“这是我三年前攒的‘灵沙’，是沙灵最核心的部分。只要把它埋回沙窟的中心，或许能重新唤醒周围的沙粒，让它们记得该怎么聚在一起。”

　　夜色降临时，他们悄悄潜入沙窟。月光下，沙窟像个沉默的伤口，周围堆放着一箱箱炸药，引线的末端连着计时器，红色的数字在黑暗中跳动。

　　苏棠将灵沙捧在掌心，金色的命数光芒包裹着沙粒，缓缓撒向沙窟中心。灵沙落下的瞬间，周围的沙粒突然开始震动，像被唤醒的蜂群，顺着震动的轨迹往中心聚拢，原本松散的沙层竟慢慢凝结成块，像在织一张巨大的网。

　　“快！计时器快到时间了！”阿影冲向炸药箱，37已经破解了计时器的密码，正在快速拆除引线。苏棠站在沙窟中央，看着越来越多的沙粒聚集过来，它们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无数只归巢的小虫。

　　“轰隆——”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是提前引爆的警示炸药。阿影抱着最后一箱炸药跳出沙窟，苏棠紧随其后，回头时看见沙窟中心的沙粒已经聚成了个半透明的沙球，沙球里隐约能看见流动的光影——那是沙灵重新凝聚的模样。

　　拾贝人在沙滩上点燃了篝火，火光里，他手里的贝壳被烤得微微发烫，贝壳的纹路在火光中清晰起来，像一幅幅流动的潮汐图。“它们在说‘谢谢’。”老人笑着说，眼里的皱纹里盛着光，“你听，沙粒摩擦的声音变了，有节奏了，像在跟着海浪打拍子呢。”

　　苏棠的罗盘上，暗金色的星点重新聚成一团，光芒里能看见细密的纹路，像沙滩上的潮汐痕。她知道，金石滩的修复才刚刚开始，但只要沙灵还记得如何聚拢，记得与潮水的约定，这里终会变回那个能“写日记”的沙滩。

　　铁皮船驶离时，沙滩上的沙粒在潮水里轻轻滚动，发出细碎而温柔的声响，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苏棠望着渐渐远去的金石滩，罗盘上一个青绿色的星点正在闪烁，旁边写着：“雾松岭，这里的松树能凝结‘雾灵’，却在过量砍伐后只剩下光秃秃的山岗，只有一个守林人，还能看见雾里的影子。”

　　“去看看那些雾灵吧。”她轻声说，船舵转动的方向，指向了被晨雾笼罩的山岭。那里的雾气正等着被重新唤醒，就像每一个等待救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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