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寒潭余生

　　刺骨的冰冷与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沈默的意识。他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时而仿佛置身烈焰熔炉，时而又如坠冰窖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微光刺破黑暗，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石顶壁，缝隙间有水滴缓缓渗下。他躺在一堆干燥的茅草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淡淡馨香、却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女子外衫。

　　是柳轻衣的衣裳。

　　他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一幕——柳轻衣为了引开追兵，毅然跑向了山林深处！

　　“轻衣……”他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了全身伤口，顿时痛得闷哼一声，额上渗出冷汗。

　　“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默转头，只见柳轻衣就蹲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小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个破瓦罐，正熬煮着什么，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气味。她此刻的模样比沈默好不了多少，衣衫多处被树枝划破，脸上、手臂上布满擦伤，头发凌乱，沾着草屑泥土，整个人憔悴不堪，唯有一双眼睛，在看到沈默醒来时，亮得惊人。

　　“你……你没被抓住？”沈默声音干涩沙哑，几乎难以辨认。

　　柳轻衣见他醒来，先是欣喜，随即眼圈一红，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我跑进了山林深处，那里地形复杂，他们追了一阵没追上，就回去了……我绕了很久的路，确认安全后才偷偷回到这里……”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沈默能想象到其中的凶险。一个弱女子，在深夜的山林中，躲避着穷凶极恶的追兵，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机敏？

　　“你的伤……”柳轻衣顾不上自己，连忙凑过来，查看沈默的情况，见他虽然虚弱，但气息还算平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我真怕你……”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一天一夜？沈默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他感受了一下体内，伤势依旧沉重，尤其是心脉和脏腑，被那魁梧剑客的霸剑余威震伤，内力几乎枯竭，但似乎有一股温和的药力正在缓慢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吊住了他一口元气。

　　是柳轻衣找来的草药？

　　他看向那个冒着热气的破瓦罐。

　　柳轻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道：“我找了些止血消炎的草药，熬了点药汁，你喝一点。”她小心翼翼地将瓦罐从火上取下，用一片干净的树叶折成碗状，盛了些许黑乎乎的药汁，吹凉了，送到沈默嘴边。

　　药汁苦涩难当，但沈默还是顺从地喝了下去。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稍微驱散了些许寒意和剧痛。

　　“这里是哪里？”沈默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完全遮挡，仅有些许天光透入，洞内不大，但干燥通风。

　　“是剑池下游的一处隐秘山洞，我以前……偶然发现的。”柳轻衣低声道。她没说是在被寿安公主迫害、四处躲藏时发现的，但沈默能猜到。

　　“外面情况如何？”沈默更关心这个。

　　柳轻衣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我偷偷出去探查过几次，寒山寺和后山戒严得更厉害了，到处都是巡逻的黑衣人，似乎在搜捕什么，也可能是在防备。白夫人……还没有消息。”

　　沈默的心沉了下去。白素心落入那些前朝余孽手中，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还有那些作为“祭品”的孩童……

　　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去救她！

　　但他此刻的状态，连走路都成问题，如何去救？

　　强烈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柳轻衣似乎看出了他的焦躁，轻声道：“你别急，先把伤养好。我打听不到太多消息，但听说……天狗食日之期，就在三天后了……”

　　三天！只剩下三天时间！

　　沈默瞳孔一缩！三天之内，他必须恢复一定的战力，并且找到救出白素心、破坏血祭的方法！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运转那微弱的内息，配合着草药的效力，加速疗伤。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珍贵。

　　柳轻衣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她添柴，熬药，用清水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轻柔而专注。山洞内只剩下柴火噼啪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沈默如同老僧入定，将所有杂念摒弃，心神完全沉入体内，引导着那一丝如同游丝般的内力，艰难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到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

　　是那枚玄色玉佩！

　　他心中一动，将玉佩取出。只见在昏暗的光线下，玉佩上的玄奥纹路似乎比平时更加清晰，那冰凉的触感中，隐隐透出一丝温润之意。更奇异的是，当他运转内力时，玉佩似乎与之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一丝极其精纯、难以言喻的清凉气息，顺着他的掌心，悄然融入经脉之中！

　　这气息所过之处，那被霸剑震伤的郁结之处，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在加速他伤势的恢复！

　　这玉佩……竟然还有此等功效？！

　　沈默又惊又喜！难道这传国玉玺的密钥，本身也是一件疗伤圣物？是了，传国玉玺乃国之重器，承载气运，其密钥有些神异之处，也属正常！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不再犹豫，紧紧握住玉佩，更加专注地运功疗伤。有了玉佩中那奇异气息的辅助，他恢复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

　　柳轻衣也注意到了他手中玉佩的异样和沈默气息的变化，虽然不明所以，但见他情况好转，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接下来的两天，沈默几乎不眠不休，全力疗伤。柳轻衣则负责外出寻找食物和草药，并小心地打探外界消息。她每次出去都冒着极大的风险，但带回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寒山寺和后山的守卫有增无减，而且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大型的仪式，气氛愈发紧张。

　　第三天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沈默缓缓睁开了眼睛。

　　经过两天两夜不顾一切的疗伤，借助玉佩的神秘功效，他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内力也只恢复了三四成，但至少拥有了基本的行动和战斗能力。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各处伤口传来的隐痛和内息的滞涩，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冷静。

　　“你……”柳轻衣看着他，眼中既有欣喜，更有浓浓的担忧。她知道，他就要去了。

　　沈默走到洞口，拨开藤蔓，望向寒山寺后山的方向。今天是天狗食日之期，那些前朝余孽，必然会在今天启动血祭，取出玉玺！

　　他转过身，看着柳轻衣，沉声道：“我必须要去了。”

　　柳轻衣咬着嘴唇，没有劝阻，只是走上前，将一把她不知从何处找来的、锈迹斑斑但磨得锋利的短刀塞到他手中，又将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完好的内衫撕下几条，为他重新包扎了手臂和腿上几处较深的伤口。

　　“活着回来。”她抬起头，泪光在眼中闪烁，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我等你。”

　　沈默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痕迹，点了点头。

　　“等我。”

　　说完，他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已出了山洞，如同矫健的猎豹，再次融入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向着那龙潭虎穴般的剑池禁地，疾驰而去。

　　柳轻衣站在洞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无力地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次，他还能创造奇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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