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血夜

　　陈玉堂的尸体和风雨楼骨干的覆灭，如同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表面维持的平静。皇帝在朝会上罕见地勃然大怒，下旨严查与此案有牵连的一切人等，无论涉及何职何位。这道旨意，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都察院、刑部、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都开始将目光投向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长春宫。

　　流言如同毒蔓，在宫墙内外悄然滋生。关于苏贵妃与陈望、与风雨楼往来的种种猜测，越来越有鼻子有眼。尽管没有确凿证据指向她直接参与罪行，但她“失德”、“干政”的罪名，却在无形的舆论中被不断坐实。

　　长春宫彻底成了一座孤岛。往日里门庭若市，如今却门可罗雀，连送膳的太监都脚步匆匆，不敢多留片刻。苏贵妃称病不出，但宫内的眼线回报，长春宫近日灯火常明至深夜，时有瓷器碎裂之声传出，那位中年太监外出次数愈发频繁，行踪也愈发鬼祟。

　　沈默知道，苏贵妃快要撑不住了。她在准备最后一搏，或者说，在安排后路。

　　“盯死那个太监，他下一次外出，很可能就是去传递最关键的信息，或者……灭口。”沈默对副手吩咐，眼神锐利如鹰，“另外，让我们在宫里的人，想办法拿到苏贵妃近期的脉案和用药记录。”

　　“是！”

　　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蔽月。

　　三更时分，那个中年太监果然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长春宫。他没有再去道观寺庙，而是如同鬼魅般穿行在寂静的宫巷中，目的地赫然是——冷宫方向！

　　冷宫，那是囚禁失宠妃嫔之地，荒凉破败，人迹罕至，也是宫中各种隐秘勾当最理想的进行地。

　　跟踪的暗卫精神大振，远远缀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中年太监在冷宫一片坍塌的宫苑废墟前停下，学了三声猫头鹰叫。片刻后，一个黑影从残垣断壁后闪出，两人迅速靠近，低声交谈起来。

　　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暗卫凭借过人的目力，认出后来那个黑影，赫然是御马监的一名掌司太监！御马监掌管宫中车马、部分禁苑，虽不如司礼监显赫，但职权颇重，尤其是……他们掌握着一些通往宫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

　　两人交谈时间很短，中年太监塞给那掌司太监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掌司太监掂量了一下，迅速塞入怀中，点了点头，随即两人分开，各自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要跑！”负责跟踪的暗卫立刻意识到，苏贵妃这是要利用御马监的渠道，将她自己或者重要的东西送出宫去！

　　消息火速传回暗卫衙署。

　　沈默眼中寒光暴涨。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立刻派人，封锁御马监所有可能通往宫外的秘密通道出口，尤其是西华门外的废井和北安门外的夹墙！通知宫门守卫，没有我的手令，今夜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皇宫！”沈默霍然起身，语速快而冰冷，“调甲组所有人，随我入宫，直趋长春宫！”

　　“大人，是否需要请旨……”副手下意识地问。

　　“来不及了！”沈默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陛下早有明示，‘便宜行事’！今夜若让她走脱，后患无穷！”

　　命令如山，暗卫衙署瞬间如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高效而无声地运转起来。一队队黑衣玄甲的暗卫如同潮水般涌出衙署，一部分直奔皇宫各门和御马监掌握的秘道出口，另一部分精锐，则由沈默亲自率领，手持皇帝先前赐下的令牌，强行叫开宫门，如同一柄黑色的利刃，直插后宫腹地——长春宫！

　　长春宫外，值守的太监宫女看到这群煞神般的暗卫直扑而来，吓得魂飞魄散，有人想进去通报，却被暗卫直接捂住嘴拖到一旁。

　　沈默一脚踹开长春宫紧闭的殿门！

　　殿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慌乱的脂粉香气。

　　“搜！”沈默冷喝。

　　暗卫立刻散开，如同梳子般梳理着长春宫的每一个角落。很快，在后殿一间偏僻的暖阁里，发现了踪迹——地上散落着几件匆忙脱下的华服首饰，墙壁上一个多宝阁被移开，后面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仅容一人通过，有冷风从里面倒灌出来。

　　秘道！长春宫内竟然也挖有秘道！

　　“追！”沈默毫不犹豫，第一个矮身钻入洞中。几名精锐暗卫紧随其后。

　　秘道内狭窄、潮湿、阴暗，只能弯腰前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沈默目光如炬，循着地面上新鲜的脚印和空气中残留的香气，快速追击。

　　不知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光亮和人声。沈默加快脚步，猛地冲出了洞口！

　　洞口外，竟然是御花园靠近西宫墙的一处假山背后！而此时，假山前，几名穿着御马监服饰的太监，正护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窈窕的女子，试图攀上靠在宫墙上的一架绳梯！绳梯上方，宫墙之外，隐约有人接应！

　　“拿下！”沈默厉声喝道，身形如电，直扑那名黑衣女子。

　　那女子听到声音，骇然回头，斗篷帽子滑落，露出一张绝美却惨白无比的脸，正是苏贵妃！

　　护着她的太监们拔出短刃，嚎叫着迎上来，试图阻拦。但他们在沈默和精锐暗卫面前，如同土鸡瓦狗，瞬间便被砍翻在地。

　　苏贵妃看着如同杀神般逼近的沈默，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怨毒，她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是刺向沈默，而是直接抹向自己的脖颈！

　　“想死？”沈默冷哼一声，手腕一抖，一道乌光后发先至！

　　“叮！”

　　一声脆响，苏贵妃手中的匕首被“寂”的刀背精准地击中，脱手飞出。与此同时，两名暗卫已经一左一右钳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死死按住。

　　宫墙外接应的人听到动静，知道事败，立刻砍断绳梯，消失在夜色中。

　　苏贵妃挣扎着，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对着沈默尖声嘶吼：“沈默！你这阉狗！陛下不会放过你的！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默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贵妃娘娘，有什么话，留着对陛下说吧。”

　　他挥了挥手：“带走，严密看管！”

　　一场宫廷政变般的逃亡，在暗卫的雷霆手段下，被彻底粉碎。长春宫这座曾经象征着无上恩宠的宫殿，今夜，被鲜血和阴谋彻底染透。

　　沈默站在御花园中，看着被押走的苏贵妃，又抬头望向皇帝寝宫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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