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白府暗室

　　白夫人并未带沈默返回枕水居，而是引着他们，背负苍狼，在苏州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与水路间穿梭。她似乎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总能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和巡逻。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座位于城东、看似普通的富商宅邸后门。门楣上没有匾额，毫不起眼。白夫人有节奏地敲了敲门，一名沉默寡言的老仆开了门，见到白夫人，恭敬地躬身让开。

　　宅邸内部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虽不及枕水居雅致，却更显深沉厚重。白夫人没有停留，直接带着沈默穿过几重院落，进入了一间看似是书房的房间。

　　她在书架上某处轻轻一按，伴随着机括轻响，一整面书架悄然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的石阶通道。

　　“跟我来。”白夫人率先步入通道。

　　通道内壁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空气流通，并无憋闷之感。向下行了约莫十余丈，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宽敞的地下石室。石室内有床榻、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和药柜，一应生活用品俱全，俨然一个设施完备的避难所。

　　“这里绝对安全。”白夫人示意沈默将苍狼安置在床榻上，“除了我，无人知晓此地。”

　　沈默将苍狼小心放下，看着他依旧苍白的面容，眉头紧锁。

　　白夫人走到药柜前，取出几个瓶罐，又拿出金针，开始为苍狼施针用药。她的手法娴熟老练，竟不比太医署的吴医正差。

　　“你精通医术？”沈默有些意外。

　　“略懂皮毛。”白夫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捻动着金针，“白家世代经商，但也出过几位御医，家中藏有些许医书孤本。”

　　沈默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施为。金针刺下，药汁灌入，苍狼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处理好苍狼的伤势，白夫人净了手，走到桌边坐下，示意沈默也坐。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她看着沈默，目光平静，“首先，昨夜拙政园的埋伏，并非我泄露消息。”

　　沈默迎着她的目光：“我信。”若她想害他，有太多机会，不必多次相救。“但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老鬼又为何会背叛？”

　　“老鬼……”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并非背叛暗卫，他本就是墨痕安插在暗卫最深的一颗钉子，代号‘影子’。只是连墨先生都没想到，这颗钉子，最后连墨痕也背叛了。”

　　“他投靠了朝廷？”沈默立刻反应过来。只有朝廷，才能给出让“影子”背叛墨痕的足够筹码，比如……赦免，或者更高的权位。

　　“准确地说，是投靠了萧战，或者说，是萧战背后的势力。”白夫人纠正道，“萧战此人，野心勃勃，并非甘于久居人下之辈。他想要密钥，或许不仅仅是为了皇帝。”

　　沈默心中凛然，朝廷内部，竟然也如此错综复杂！

　　“那你呢？”沈默盯着白夫人，“你屡次救我，对抗朝廷，与墨痕若即若离。你究竟是谁？目的何在？”

　　白夫人沉默了片刻，缓缓摘下了脸上一直戴着的一层极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与之前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加清丽绝伦、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愁与坚毅的脸。

　　“我本名，白素心。”她轻声道，“白瑾，是我兄长。”

　　沈默瞳孔骤缩！白瑾！那个在江南被他逼得服毒自尽的墨痕重要人物！

　　“你是来报仇的？”沈默体内内力瞬间提起，戒备地看着她。

　　白素心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不。我是来……赎罪的，也是来终结这一切的。”

　　她看着沈默，眼神复杂：“我兄长他……痴迷于墨痕那套改天换地的疯狂理论，越陷越深，最终走上不归路。他死有余辜，我并不恨你。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家，看着这江南，甚至看着整个天下，都被拖入墨痕那毁灭性的计划之中！”

　　“所以，你身在墨痕，心却……”沈默有些明白了。

　　“我并非墨痕核心。”白素心道，“兄长死后，我凭借家族势力和一些旧日关系，勉强接触到组织边缘，得知了他们的部分计划。我知道他们想要玉玺，知道他们与寿安公主勾结，也知道……他们背后，还有更可怕的力量在推动。”

　　“更可怕的力量？”沈默追问。

　　“我不确定。”白素心眉头紧蹙，“只是一种感觉。墨先生虽然疯狂，但他似乎……也只是一枚棋子。组织的真正目的，或许比颠覆楚国更加……难以想象。”

　　连白素心这等人物都感到“难以想象”？沈默的心沉了下去。

　　“你帮我，是为了阻止他们？”沈默问。

　　“是，也不全是。”白素心目光坦然地看着他，“我更想救白家，救这江南无辜的百姓。墨痕的计划一旦启动，必然天下大乱，烽烟四起，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富庶的江南！而阻止他们的关键，或许就在你手中的密钥，以及……你这个人。”

　　“我？”

　　“你是变数。”白素心肯定道，“你是唯一一个既被朝廷追捕，又与墨痕深度纠缠，并且知晓他们部分计划，还有能力反抗的人。你是打破这僵局唯一的希望。”

　　沈默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白素心的坦诚，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直接问道。

　　“第一，保护好密钥，绝不能让它落入墨痕或朝廷任何一方手中。”白素心语气郑重，“第二，我需要你帮我查清墨痕背后那‘更可怕的力量’究竟是什么。第三……”她顿了顿，“在必要的时刻，与我联手，彻底摧毁墨痕！”

　　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沈默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绝境中挣扎求存、试图反抗命运的镜像。他缓缓点了点头：“好。”

　　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更何况，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沈默问道，“老鬼和萧战既然已经动手，说明他们不再顾忌，搜捕只会越来越严。”

　　“你们先在此处安心养伤，这里物资充足，足够支撑数月。”白素心道，“我会在外周旋，打探消息。墨痕经过昨夜和今晨的变故，内部必然混乱，这是我们摸清其底细的好机会。至于朝廷那边……”她冷笑一声，“萧战私自调动人马，在苏州地界如此大动干戈，未必敢太过张扬，我会利用白家的势力，给他制造些麻烦。”

　　她思路清晰，安排妥当，显露出不凡的手腕和魄力。

　　“有劳。”沈默拱手。此刻，他确实需要时间和一个安全的环境来恢复，以及……消化这一切。

　　白素心起身，将面具重新戴好，恢复了那温婉商妇的模样：“我会定期送来食物和消息。在我回来之前，切勿离开此地。”

　　她深深看了沈默一眼，转身步入通道，书架缓缓合拢，密室恢复了寂静。

　　沈默走到苍狼床边，探了探他的脉搏，比之前强劲了些许，但依旧虚弱。他又走到桌边，拿起那枚冰冷的玄色玉佩，感受着其上诡异的纹路。

　　传国玉玺……墨痕……朝廷……白素心……还有那隐藏在更深处的阴影……

　　所有的线索如同乱麻，缠绕在一起。而他，手握密钥，身处漩涡中心，已然无法脱身。

　　他盘膝坐下，将默刃横于膝上，开始运功调息。无论前路如何，他必须保持最佳的状态。

　　密室无日月，不知过了多久，沈默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是通道入口的方向。

　　他握紧默刃，悄然靠近。

　　书架缓缓滑开，进来的却是柳轻衣！她脸色苍白，衣衫有些凌乱，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

　　“沈大哥！”看到沈默，柳轻衣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后怕之色，“我……我差点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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