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反间

　　青狐回到他那家作为掩护的绸缎庄时，已是黄昏。铺子里伙计们正在上门板，准备打烊。他挥退了上前问候的掌柜，独自一人钻进后院的书房，反手锁死了门。

　　冷汗，直到此刻才涔涔而下，浸湿了内衫。

　　沈默！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对自己的底细了如指掌！那种冰冷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背叛楼主？他想都不敢想。萧玦对待叛徒的手段，他见过太多，那绝对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不背叛……沈默会放过他吗？北镇抚司的酷刑，难道就比楼规仁慈？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惨白，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两种选择，似乎都通向地狱。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叩”声。

　　青狐猛地一惊，如同惊弓之鸟般弹起，压低声音厉喝：“谁？！”

　　“狐爷，是我，黑鹞。”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黑鹞？他怎么来了？青狐心中疑窦丛生。黑鹞是风雨楼在京城另一个据点的负责人，与他平级，但两人素来不和，为了争夺资源和功劳明争暗斗多年。这个时候，他跑来做什么？

　　青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窗边，开了一条缝隙。只见黑鹞穿着一身夜行衣，神色紧张地站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不怕暴露吗？”青狐压低声音斥道。

　　“狐爷，出大事了！”黑鹞挤进窗户，反手关上，语气急促，“我刚得到密报，咱们在城西的据点，被暗卫端了！老吴他们……全折进去了！”

　　“什么？！”青狐如遭雷击，城西据点极其隐秘，怎么会……

　　“是沈默！一定是他！”黑鹞咬牙切齿，“狐爷，咱们得赶紧走！京城不能再待了！我怀疑……我们中间出了内鬼！”

　　内鬼？青狐的心猛地一沉。沈默白天刚找过自己，晚上城西据点就被端了？这时间点也太巧了！难道……黑鹞是在怀疑自己？还是说，这是沈默故意制造的假象，离间他们？

　　他强作镇定，盯着黑鹞：“你怎么知道城西据点出事了？消息可靠吗？”

　　“是咱们安插在顺天府的一个暗桩拼死传出的消息，绝对可靠！”黑鹞急道，“狐爷，别犹豫了！趁着暗卫还没查到我们这里，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从密道走！我知道一条出城的密道！”

　　跟自己走？青狐心中警铃大作。黑鹞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两人一向是竞争关系，他巴不得自己出事才好。怎么会冒险来通知自己，还要带自己一起走？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黑鹞才是那个内鬼？他想把自己骗出去，然后交给暗卫，或者……干脆杀人灭口，独占功劳？

　　疑心一起，便再也遏制不住。青狐看着黑鹞那看似焦急的表情，越看越觉得虚伪，越看越觉得他眼神深处藏着一丝算计。

　　“你先走。”青狐后退一步，手悄悄摸向了藏在书案下的短刃，“我还有些首尾要处理，随后就到。”

　　黑鹞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狐爷！都什么时候了还处理首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说了，你先走！”青狐语气强硬起来，短刃已经握在了手中。

　　黑鹞盯着他，脸上的焦急渐渐褪去，化为一种冰冷的嘲讽：“青狐，你果然信不过我。也罢，既然你执意要留下等死，那我就不奉陪了！”

　　他说完，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从窗口跃出，消失在夜色中。

　　青狐握着短刃，站在原地，冷汗浸透了后背。黑鹞最后那个眼神，让他更加确信，这家伙有问题！他一定是投靠了暗卫，想来骗自己出去！

　　不行，京城不能待了！必须立刻走！但不是跟黑鹞走！

　　他迅速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和重要信件，点燃烛火，准备将一些不便携带的文书烧掉。然而，就在火焰刚刚升起的瞬间——

　　“砰！”

　　书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数名黑衣玄甲的暗卫如同鬼魅般涌入，冰冷的弩箭瞬间对准了他！

　　为首一人，正是苍狼！

　　“青狐先生，这么急着要走？”苍狼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青狐看着突然出现的暗卫，又看了看桌上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明白了一切！城西据点被端是真的，但消息是暗卫故意放给黑鹞，再让黑鹞来通知自己！无论自己是相信黑鹞跟他走，还是怀疑黑鹞自己走，最终都会落入暗卫的圈套！黑鹞那个蠢货，恐怕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出卖了他！

　　好狠的计！好毒的心！

　　他惨笑一声，知道再无幸理，举起短刃就向自己的心口刺去！

　　“叮！”

　　一枚铁蒺藜精准地打在他的手腕上，短刃“当啷”落地。

　　苍狼一步上前，卸掉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冷冷道：“带走！”

　　……

　　暗卫衙署，刑房。

　　青狐被铁链锁在刑架上，下巴被卸，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沈默缓缓走入刑房，挥了挥手，示意行刑的暗卫退下。

　　他走到青狐面前，看着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淡淡道：“现在，可以做出选择了吗？”

　　青狐呜呜地叫着，拼命点头。

　　沈默示意苍狼将他下巴接上。

　　“我说！我什么都说！”下巴刚被接上，青狐就迫不及待地嘶喊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京城还有三个据点，分别在……人员名单是……楼主……楼主他可能藏在江南苏州一带，具体位置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和安国公世子接触，是为了利用他的关系打通漕运，运送一批从海外来的火器……”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只求能换得一线生机。

　　沈默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开口问道：“黑鹞呢？他为什么去找你？”

　　“他……他以为我是内鬼，想来骗我出去……或者杀我……”青狐颤声道。

　　“他现在在哪里？”

　　“他……他说他知道一条出城的密道，应该是去那里了……”

　　沈默点了点头，对苍狼道：“按他说的地点，抓捕风雨楼残余。至于黑鹞……那条密道，应该就是我们掌握的那条吧？”

　　“是，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守在那里了。”

　　“很好。”沈默看向面如死灰的青狐，“你提供了一个名字，萧玦可能在苏州。这条信息，可以换你多活几天。”

　　他转身向外走去，声音冰冷地传来：“把他知道的所有与官员往来的细节，尤其是安国公世子赵弘的，全部挖出来。然后，处理掉。”

　　“是！”苍狼躬身领命。

　　青狐听到“处理掉”三个字，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刑架上。

　　沈默走出刑房，外面天色已亮。一夜之间，风雨楼在京城残余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还顺带揪出了安国公世子这条线。

　　反间之计，成功。

　　但这只是开始。萧玦还在江南，朝中的暗流依旧汹涌。

　　他需要更多的筹码，来应对接下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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