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洗

　　赵弘的倒戈，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他交出的信件与账册，不仅坐实了自己的罪行，更如同一张清晰的路线图，指向了朝中更多、更深的人物。

　　沈默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将赵弘提供的证据与自己之前掌握的线索相互印证、补充，形成了一份更加详尽、几乎无可辩驳的卷宗。这份卷宗，他没有再直接呈送宫中，而是选择在一个寻常的清晨，于暗卫衙署内，召见了都察院代理左都御史——钱益。

　　当钱益接到暗卫衙署的“邀请”时，心中便知大事不妙。他本想称病推脱，但送信来的暗卫语气虽然客气，眼神却冰冷如刀，让他不敢拒绝。

　　踏入那间冰冷、压抑的书房，看到端坐在案后、面无表情的沈默，以及站在他身后、如同雕塑般的苍狼，钱益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强自镇定，拱手道：“沈同知召下官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沈默没有起身，也没有寒暄，只是将一份薄薄的卷宗推到了桌案对面。

　　“钱大人，先看看这个。”

　　钱益心中忐忑，上前拿起卷宗，只翻看了几页，脸色便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那上面，清晰地记录了他通过子侄在江南经商牟利、收受江南丝商“孝敬”、甚至间接与风雨楼产生关联的种种证据！时间、地点、金额，一清二楚！

　　“这……这是污蔑！构陷！”钱益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声叫道，试图将卷宗摔在地上。

　　“是不是污蔑，钱大人心里清楚。”沈默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赵弘世子，此刻正在我衙中‘做客’。他很想念钱大人，说了不少……推心置腹的话。”

　　赵弘！他竟然落在了沈默手里！还把自己供了出来！

　　钱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瘫软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些证据若是坐实，罢官夺职都是轻的，抄家流放，甚至人头落地都有可能！

　　“沈……沈大人！”钱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顾不得什么官体尊严，涕泪横流，“下官一时糊涂！求沈大人高抬贵手！给下官一条生路！下官……下官愿意辞官归乡，永不入朝堂！”

　　“辞官？”沈默微微挑眉，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钱益，“钱大人现在想抽身，恐怕晚了。”

　　他站起身，走到钱益面前，俯视着他：“给你两条路。第一条，顽抗到底，然后带着这些罪名，去诏狱里慢慢交代。第二条，把你知道的，所有与风雨楼有牵连，所有收受过贿赂、利用职权为不法之事提供便利的官员，全部写下来。或许……本官可以在陛下面前，为你求个情，保你家人无恙。”

　　又是选择。与当初给青狐的选择如出一辙。

　　钱益浑身发抖，内心在天人交战。供出同党，他将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可能被灭口。但不供，现在就要死，还要连累家人。

　　看着沈默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钱益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我写！我全都写！”他最终崩溃了，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苍狼立刻送上纸笔。钱益颤抖着手，开始书写，每写下一个名字，他的脸色就灰败一分。这些名字里，有他的门生故旧，有与他利益往来的同僚，甚至还有几位地位比他更高的部院大臣。

　　一份长长的名单，在绝望与恐惧中诞生。

　　沈默拿起那份墨迹未干的名单，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覆盖了朝堂的多个角落。

　　“很好。”他将名单收起，对苍狼示意，“送钱大人回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触。”

　　“是！”

　　钱益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带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甚至物理生命，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有了赵弘的证词和钱益提供的名单，沈默不再犹豫。接下来的几天，暗卫衙署如同开动的战争机器，缇骑四出！

　　吏部侍郎周琛（陈望门生），在家中被带走。

　　漕运衙门一名郎中，在画舫上饮酒作乐时被锁拿。

　　京营一位参将，在校场上被当场革职擒下。

　　甚至一位致仕在家的前礼部尚书，也未能幸免，被从养老的庄园中“请”回了京城。

　　抓捕行动迅雷不及掩耳，且证据确凿，让人无从置喙。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往日里喧嚣的攻讦声浪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恐惧。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一场蓄谋已久、得到皇帝默许的大清洗！目标是所有与北疆走私案、与风雨楼有牵连的蛀虫！

　　菜市口的血迹尚未干涸，便又添新红。

　　在这场风暴中，沈默始终居于幕后，冷眼操控着一切。他如同一个最冷静的棋手，精准地落下每一子，清除着棋盘上的障碍。

　　然而，就在清洗行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一道来自江南的密报，被送到了沈默的案头。

　　密报是顾九传来的。他在江南的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不仅确认了萧玦确实潜伏在苏州，更查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萧玦似乎与盘踞东南海外的倭寇首领“八岐”搭上了线，双方可能正在密谋一场针对东南沿海的大规模侵扰！而他们的内应，极有可能就是江南本地的某些豪强世家，甚至……可能牵扯到朝中某些位高权重、却对皇帝心怀不满的藩王！

　　风雨楼，竟然勾连上了倭寇？！

　　沈默看着密报，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

　　京城的清洗尚未结束，东南的烽烟似乎又将燃起。

　　这场权力的游戏，棋盘远比想象中更大，对手也更为凶险。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东南方向。

　　看来，这京城，也并非久留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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