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蛛网密布

　　听雨巷别院的地牢，阴冷潮湿，与白府花厅的富丽堂皇恍如两个世界。白瑾被单独关在一间狭小的石室内，铁链锁住了手脚，昔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须发变得凌乱，华美的绸缎直裰也沾满了污渍，显得狼狈不堪。

　　他蜷缩在角落，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石室外传来的每一声脚步，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他知道，沈默很快就会来“招待”他。

　　没有让他等太久。牢门被打开，沈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青衫，纤尘不染，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身后跟着苍狼，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纸笔。

　　“白员外，考虑得如何了？”沈默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冰冷而平静。

　　白瑾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大人，冤枉啊！白某真的是被冤枉的！是李莽和冯掌柜那两个狗贼血口喷人！大人您英明神武，定能还白某一个清白！”

　　“清白？”沈默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白瑾，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能瞒天过海？”

　　他示意苍狼将托盘放在地上：“把你如何与风雨楼勾结，如何联络倭寇‘八岐’，如何利用漕帮运输人员和物资，以及……你在朝中的同党，一五一十写下来。或许，还能少受些苦楚。”

　　白瑾看着那雪白的纸张和乌黑的墨锭，如同看到了催命符，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大人！没有！真的没有啊！白某是清白的！”

　　沈默不再多言，对苍狼使了个眼色。

　　苍狼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他捏住白瑾的下巴，不顾其挣扎，将瓶中药液强行灌了进去。

　　“咳咳……你……你给我喝了什么？！”白瑾惊恐地抠着喉咙，试图吐出来。

　　“一点让你说实话的小玩意儿。”沈默淡淡道，“很快，你就会感受到它的效果。”

　　不过片刻功夫，白瑾开始觉得浑身发热，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沸腾，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旋转。一种难以言喻的麻痒和刺痛感从骨髓深处泛起，逐渐蔓延至全身，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

　　“啊……好痒……好痛……”白瑾开始不受控制地抓挠自己的皮肤，很快便抓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因为那短暂的缓解而更加用力。

　　“我说……我说……”他的意志在药物带来的极致痛苦下迅速崩溃，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是……是我联系的……风雨楼……倭寇……八岐答应……事成之后……分我三成海贸利……利益……”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招供，承认了自己作为中间人，撮合风雨楼与倭寇八岐的合作。他利用自己的商业网络和人脉，为风雨楼提供资金和情报，为倭寇采购物资，并利用漕帮李莽的船只，秘密运送倭寇潜入和转移赃物。

　　“朝中……朝中还有谁？”沈默追问，这才是关键。

　　“是……是……”白瑾眼神涣散，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似乎对背后之人极为恐惧，“是……寿安……寿安公主……和……和安国公……”

　　寿安公主！安国公！

　　沈默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是他们！京中清洗时，安国公世子赵弘倒台，寿安公主便多次出面施压，试图保全。没想到，他们不仅在京城势力盘根错节，在江南也有如此深的布局！他们反对皇帝南巡，恐怕不仅仅是政治立场，更是因为南巡会触及他们在江南的巨大利益！

　　“还有呢？！”沈默逼问，“他们在江南，还有哪些党羽？萧玦现在到底藏在何处？！”

　　“萧玦……萧玦……”白瑾神智已然模糊，喃喃道，“他……他在……在……”

　　就在他即将吐出最关键信息时，异变陡生！

　　白瑾突然双眼暴突，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

　　“大人小心！”苍狼脸色一变，立刻将沈默护在身后。

　　只见白瑾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眼神凝固，气息全无。

　　服毒自尽？！他嘴里竟然早就藏了毒囊！

　　沈默脸色阴沉。他大意了！没想到白瑾如此决绝，或者说，他对背后的势力恐惧到了如此地步，宁死也不敢完全吐露！

　　“检查尸体！”沈默冷声道。

　　苍狼上前仔细检查，在白瑾的一颗后槽牙中，发现了一个已经被咬破的微小蜡丸，里面残留着剧毒的粉末。

　　线索，在这里断了。

　　但收获已然巨大。至少明确了京中反对势力的核心人物，以及他们在江南勾结风雨楼、倭寇的罪行。

　　“清理掉。”沈默看了一眼白瑾的尸体，转身走出地牢。

　　回到书房，沈默立刻将白瑾的供词整理加密，准备以最高机密渠道，急送京城，呈报皇帝。寿安公主和安国公，位高权重，根基深厚，没有确凿证据和皇帝的明确旨意，他无法直接动他们。

　　但江南的网，必须继续收。

　　根据白瑾死前零碎的供词和之前掌握的线索，沈默下令，对苏州乃至整个江南官场、商界进行了一次更深入、更隐蔽的排查。重点筛查与白瑾往来密切，以及与漕运、盐政、海外贸易相关的官员和豪商。

　　暗卫的力量如同无形的筛子，细细过滤着江南的每一个角落。

　　数日下来，一份份密报汇聚到沈默案头。

　　苏州知府虽未直接参与，但对白瑾等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受巨额贿赂，难辞其咎。

　　漕运衙门多名官员被白瑾买通，为其走私提供便利。

　　几家与白瑾有生意往来的大海商，也被查出与倭寇有不清不楚的贸易关系，走私禁运物资。

　　甚至，暗卫还顺藤摸瓜，查到了隐藏在杭州、扬州等地的几个风雨楼残余据点！

　　一张覆盖江南、勾连朝野、涉及江湖、通联海寇的巨大利益网络，渐渐浮出水面，比沈默最初预想的还要庞大、还要盘根错节！

　　而萧玦，依旧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确切踪迹。但沈默有种直觉，这条毒蛇，就潜伏在这张巨网的某个节点上，伺机而动。

　　皇帝南巡的銮驾，算算时日，已离江南不远。

　　必须在圣驾抵达之前，将这张网尽可能撕裂，清除掉所有明显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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