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试探

　　兵部武库司郎中的“意外”身亡，如同一声警钟，让沈默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对手的狠辣与能量。核实账册的工作被迫转入更深的暗处，进度愈发缓慢。

　　瑞王在朝堂上的那次“偶遇”和试探之后，便再无其他明显动作，依旧维持着他那“贤王”的姿态，每日上朝下朝，与文人墨客吟诗作对，仿佛对朝局浑不在意。

　　然而，暗卫的监控却显示，瑞王府的戒备等级暗中又提升了一层，其门下清客与都察院、吏部官员的往来也更加频繁隐秘。同时，那个神秘的“影楼”组织，活动似乎也活跃了些，但依旧如同水中月镜中花，难以捕捉其核心。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京城上空，也笼罩在暗卫衙署。

　　这日午后，沈默正在处理积压的公文，副指挥使敲门而入，神色带着一丝古怪。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故人？”沈默抬起眼。他在京城，并无什么真正的“故人”。

　　“是，来人自称姓柳，名轻衣。说是……曾在北疆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

　　柳轻衣？

　　沈默脑海中瞬间闪过北疆朔风城那个混乱的夜晚，那个试图自尽、被他救下的女子。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带她到偏厅。”沈默沉吟片刻，吩咐道。

　　偏厅内，柳轻衣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裙，只是比在北疆时消瘦了些，脸色也更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当初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决绝。

　　见到沈默进来，她起身，盈盈一礼，姿态优雅，显然出身不凡：“民女柳轻衣，参见沈大人。冒昧打扰，还望大人恕罪。”

　　“柳姑娘不必多礼。”沈默在主位坐下，语气平淡，“北疆一别，没想到会在京城再见。姑娘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又有何事？”

　　柳轻衣抬起头，目光直视沈默，声音清晰而冷静：“大人位高权重，找到大人府衙虽难，但并非无迹可循。民女此次冒死前来，是想向大人……献上一物。”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双手奉上。

　　“此物，或许对大人……查案有所帮助。”

　　沈默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她：“何物？”

　　柳轻衣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是……安国公世子赵弘，生前交予民女保管的……几封密信。”

　　赵弘的密信？！

　　沈默眼中精光一闪！赵弘倒台前，确实与这柳轻衣关系匪浅，甚至有意纳其为妾。他竟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保管？

　　“赵弘为何会将此物交予你？”沈默问道，目光如炬，审视着柳轻衣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柳轻衣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与屈辱，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赵弘……他待民女，并非真心。他看中的，不过是民女家中早年与瑞王府的一点旧情，想通过民女……搭上瑞王的线。这些信，是他与瑞王府一位管事往来的一部分，他交给民女，是让民女在必要时，以此作为投靠瑞王的‘晋身之资’。”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可他没想到，没等他攀上高枝，便先一步……后来民女被卷入案中，自身难保，这些东西便一直藏在身上，不敢示人。直到……直到听闻安国公也……”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安国公府彻底倒台，她留着这些东西非但无用，反而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而放眼京城，有能力、且可能与瑞王为敌的，似乎只有眼前这位沈大人了。

　　沈默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柳轻衣的话，逻辑上说得通，情绪也看似真实。但这突如其来的“献宝”，未免太过巧合。

　　“你为何现在才拿出来？”沈默问。

　　柳轻衣苦笑道：“民女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此前岂敢轻易相信他人？直到大人回京，民女暗中观察许久，知大人……并非趋炎附势之辈，且与瑞王……似乎并非一路人。故而才敢冒险一试。”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民女别无他求，只求大人看在昔日北疆援手之恩，收下此物。若能因此对大人有所助益，民女心愿已足。之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沈默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缓缓伸手，接过了那个蓝布包裹。

　　入手微沉。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掂量了一下，目光依旧落在柳轻衣脸上：“东西，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柳轻衣似乎松了口气，再次深深一礼：“谢大人。民女告退。”

　　她转身，步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偏厅。

　　沈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守在门外的苍狼使了个眼色。苍狼会意，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回到书房，沈默拆开蓝布包裹。里面是几封没有署名的信件，但笔迹与之前那本匿名账册上的一些记录颇为相似！信中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不仅提到了军械交易，还隐约涉及到了朝中几位官员的任免、甚至……对皇帝修道炼丹、疏于朝政的隐晦不满与某种……期待？

　　这些信，若属实，无疑是瑞王结党营私、甚至心怀异志的铁证！

　　然而，沈默的心却更加沉重。

　　柳轻衣的出现，太巧了。她献上的证据，太关键了。关键到……仿佛有人算准了他需要什么，特意给他送上门来。

　　是瑞王的对手想借他这把刀？还是瑞王自己，在玩一场贼喊捉贼的把戏，试探他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甚至想借此给他设下陷阱？

　　亦或者……这柳轻衣本身，就是某个势力精心培养的棋子？

　　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几封突如其来的密信，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大人，”苍狼回来了，低声道，“跟丢了。”

　　“跟丢了？”沈默挑眉。以苍狼的身手，跟踪一个弱女子，竟然会跟丢？

　　“是，”苍狼脸上露出一丝惭愧和凝重，“那女子看似柔弱，但出了衙署后，穿街过巷，身法颇为诡异，对京城地形极其熟悉，属下……一时不察，被她甩掉了。”

　　果然！

　　这柳轻衣，绝非普通的弱质女流！

　　沈默看着桌上那几封密信，眼神冰冷。

　　试探，已经开始了。

　　而且，来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势力。

　　他将密信收起，与那本匿名账册放在一起。

　　现在，他手中掌握着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证据，但也可能是指向自己的利刃。

　　下一步，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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