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穷途

　　沈默如同一头负伤的野兽，在迷宫般的街巷中狂奔。小腿的伤口每一次蹬地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胸口血气翻涌，喉头不断涌上腥甜。身后的追捕声浪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能够映照出他前方逃窜的影子。

　　他强忍着眩晕，冲入城北那片废弃的仓库区。这里曾是漕运繁华的见证，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河水特有的腥气。

　　他撞开一扇虚掩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滚入一座堆满破旧木箱的仓库内部。黑暗中，他剧烈地喘息着，背靠着一个冰冷的货箱，迅速撕下衣摆，胡乱包扎住小腿不断渗血的伤口。

　　怀中的玉佩依旧冰冷，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皇宫夜盗，惊动圣驾，这已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京城再无他立锥之地！

　　必须立刻离开京城！

　　他原本的计划是拿到密钥后，利用墨痕的渠道隐藏起来，或者与墨先生周旋。但此刻，他行踪彻底暴露，墨痕是否还愿意接纳他这个烫手山芋？甚至，他们会不会为了撇清关系，直接将他灭口？

　　不能指望墨痕！

　　他需要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仓库外，脚步声、犬吠声、兵甲碰撞声已然逼近。

　　“搜！他受伤了，跑不远！”

　　“这边！有血迹！”

　　追兵已经循着血迹追踪而至！

　　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伤势，目光在黑暗中锐利扫视。他必须趁着包围圈尚未完全合拢，冲出去，冲到漕河边！只有水路，才有一线生机！

　　他猛地从藏身处窜出，如同鬼魅般扑向仓库另一侧的破窗！

　　“在那里！”

　　“放箭！”

　　箭矢如同飞蝗般射来，钉在他身后的木箱上，发出夺夺的闷响。沈默身形如风，在废弃的货箱间 zigzag 穿行，险之又险地避开大部分箭矢，但左肩还是被一支流矢擦过，带起一溜血花。

　　他闷哼一声，速度不减，撞破残破的窗户，落入仓库后的杂草丛中。

　　前方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漕河！河面上停泊着一些废弃的破船和小艇。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草丛，扑向河岸的刹那，前方黑暗中，骤然亮起数十支火把！一队盔明甲亮的京营士兵严阵以待，弓弩齐举，封锁了整个河岸！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手持长枪，正是京营副将赵贲！

　　“沈默！你已插翅难飞！束手就擒！”赵贲声如洪钟，长枪直指。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真正的绝境！

　　沈默脚步一顿，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箭簇和赵贲冰冷的面容，心沉到了谷底。他此刻伤势沉重，内力耗损大半，如何能冲破这铁桶般的包围？

　　“赵将军……”沈默声音沙哑，带着血迹，“当真……不肯放沈某一条生路？”

　　“陛下有旨，格杀勿论！”赵贲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沈默，你背叛陛下，罪该万死！”

　　背叛？沈默心中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凉。他从未背叛，只是成了一枚被所有执棋者抛弃的棋子。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默刃，刀身映照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照出他苍白而决绝的脸。既然无路可退，唯有一战！战死，也好过被擒受辱！

　　就在他准备拼死一搏的瞬间——

　　“咻咻咻——！”

　　一连串尖锐的破空声骤然从侧后方响起！并非射向沈默，而是射向了京营士兵阵列的后方！

　　是弩箭！而且数量不少！

　　“噗嗤！”“啊！”

　　惨叫声瞬间在京营阵列中响起，数名士兵中箭倒地，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

　　“有埋伏！”赵贲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稳住阵型！”

　　是谁？沈默心中一震。难道是墨痕？他们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手？

　　不等他细想，侧面的黑暗中冲出十余道黑影，个个身手矫健，出手狠辣，直扑京营士兵的侧翼！这些人武功路数诡异，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江湖人士。

　　京营士兵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吸引，阵脚大乱！

　　“走！”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沈默耳边响起，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贴近他，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向河岸防线因混乱而出现的缺口冲去！

　　是那个一直与他联络的黑衣人！墨先生果然还是出手了！

　　沈默来不及多想，借着这股力道，强提残存内力，默刃挥洒，将两名试图阻拦的京营士兵逼退，与黑衣人一起，如同两道利箭，射向河岸！

　　“拦住他们！”赵贲怒吼，一枪刺向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反手掷出三枚乌黑的梭镖，成品字形射向赵贲面门，逼得他不得不回枪格挡。

　　就这片刻的耽搁，沈默与黑衣人已冲破防线，扑到了河边！

　　“上船！”黑衣人将沈默推向一艘带篷的小艇，自己则转身，独自面对追来的士兵，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奇形的短刃，舞动如轮，死死守住河岸。

　　沈默跌入小艇，剧烈咳嗽着，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他挣扎着抓起船桨。

　　就在这时，他听到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肩头已然中了一箭，但依旧死战不退。

　　“快走！”黑衣人嘶声喊道。

　　沈默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将船桨插入水中，猛地一划！小艇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河岸，驶向黑暗的河道。

　　他回头望去，只见火光映照的河岸上，那道黑色的身影已被越来越多的士兵包围，如同暴风雨中一片孤独的树叶，最终被汹涌的浪潮吞没……

　　小艇顺着水流，缓缓漂向漕河下游，将身后的喊杀声和火光渐渐抛远。

　　沈默瘫倒在船舱里，浑身浴血，气息奄奄。他成功了，他逃出了京城，代价是沉重的伤势，以及……又一条因他而逝去的生命。

　　他紧紧攥着怀中那枚冰冷的玉佩，感受着它坚硬的棱角。

　　密钥在手，他却已穷途末路。

　　前路茫茫，是生是死，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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