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世态炎凉

　　赵副主任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着扶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阅人无数，自信看人很准。眼前的王石，从进门到现在，表现得太正常了。

　　正常得面对如此诡异的指控和物证，都没有露出真正的破绽。要么，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心理素质极佳；要么……他的城府和对自己情绪控制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连自己都看不透。

　　无论是哪一种，这个王石，都绝不简单。

　　“王石同志，”赵副主任换了语气，但眼神依旧锐利，“现在是特殊时期，任何疑点，我们都不能放过。尤其是涉及到枪支和这种……超常现象。你的背景，我们调查过，很干净。你的工作表现，也很突出。

　　这件事影响很大，上面也很关注。为了彻底弄清真相，也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恐怕要委屈你在这里住几天，配合我们做更深入的调查。你放心，只要查明与你无关，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这是不容拒绝的软禁通知。

　　王石心中明了，知道这一关不会那么容易过去。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一丝委屈，但很快又转为坦然和理解：“我配合组织调查。只是我爱人随时可能生产，我实在放心不下。能不能允许我跟家里通个电话，报个平安？”

　　他提出一个合情合理、难以拒绝的要求，同时也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赵副主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等会儿让孙同志安排。不过，电话内容需要在我们工作人员的监督下进行。另外，在你配合调查期间，我们会通知你所在的单位和街道，给予你的家人必要的照顾。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谢谢领导。”王石微微欠身。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孙同志会带你去休息的地方。想起什么，随时可以要求见我。”赵副主任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王石起身跟着推门进来的孙干部，离开了办公室。他神态从容，步履平稳。

　　看着王石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赵副主任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凝重和疑惑。他重新拿起那份报告和证物袋，眉头紧锁。

　　“子弹悬停……隔空碎石……王石……”他低声自语，“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是某种我们尚未认知的存在？”

　　他知道，将王石请来容易，但想从他嘴里挖出真相，恐怕难如登天。这个看似普通的工人，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投下石子，只能听到沉闷的回响，却永远探不到底。

　　而此刻，被带到后面一栋小楼、一间干净但没有任何多余物品的软禁室的王石，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望着窗外高墙上的铁丝网，眼神幽深。

　　“赵副主任……市革委会……”他心中盘算着。

　　他相信，以林雪的坚强和招娣、虎子的能力，加上何雨水、傻柱、许大茂等人的暗中照应，家里短时间内应该无虞。

　　王石被市革委会请去配合调查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再次在南城一带炸响。

　　这一次，与之前小将冲击被反杀的性质截然不同。市革委会，那是真正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上层建筑。被那里请走，往往意味着问题严重。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之前因王石医术、武力、家底而对南城小院敬畏有加、甚至刻意交好的一些街坊、邻居、乃至所谓的朋友，态度开始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仿佛一夜之间，南城小院那朱红的大门上，就贴上了一道无形的晦气和麻烦。

　　轧钢厂里，原本对王石客气有加车间主任、工段长们，现在看到他空荡荡的工位，要么摇头叹息，要么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曾经羡慕他技术好、待遇高的工友，现在也大多选择了沉默和疏远，生怕沾染上什么说不清的关系。只有极少数真正交好，会私下里为他说几句公道话，但也只敢在没人的地方低声议论。

　　南城街道，王主任虽然心里有数，也相信王石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但在这种敏感时刻，她也必须谨言慎行，无法公开为王家说话，只能暗中嘱咐下面人，对王家尽量公事公办，不要落井下石。

　　最直接、也最丑陋的落井下石，发生在南城小院的日常和周边。

　　之前那些被安安教训过、或者嫉妒王家生活的街坊邻居，开始活络起来。有人故意将垃圾倒在王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水龙头前，见到招娣或者林雪来打水，就故意磨磨蹭蹭，或者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哟，这不是王家媳妇吗？王石兄弟不在家，这重活累活可得当心点啊！” 西院的刘婶挎着篮子，斜眼看着林雪吃力地提着水桶。

　　“谁说不是呢，这家里没个男人撑着，就是难啊。不过王石兄弟本事大，说不定过两天就没事回来了呢？” 另一个平日就爱嚼舌根的李家媳妇假意安慰，实则幸灾乐祸。

　　林雪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将水桶提得更紧，在招娣的搀扶下，低着头快步走回家。

　　她不能争，不能吵，现在任何一点出格的举动，都可能被放大。她只能忍着，守着这个家，等着丈夫回来。

　　安安上学也遇到了麻烦。原本因为他厉害而对他又怕又敬的同学，现在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异样。有几个平日里调皮捣蛋，甚至趁老师不注意，朝他丢小石子。

　　安安牢记父亲的叮嘱，大部分时候都默默忍了，只是用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看着挑衅者，那眼神里的冷意，有时反而能吓退对方。但回家后，衣服上的污迹和偶尔的擦伤，却瞒不过母亲的眼睛，让林雪心疼得直掉眼泪。

　　更严重的打击，接踵而至。

　　因为王石和大院的关系，首先遭殃的是许大茂。

　　不知是谁翻出了陈年旧账，将娄晓娥的资本家家庭出身给捅了出来，并且添油加醋，说许大茂娶娄晓娥是立场不坚定、与资产阶级小姐划不清界限，甚至暗示他与已经逃往香港的岳父娄半城还有秘密联系，利用放电影之便搞里通外国。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许大茂顿时成了惊弓之鸟。

　　厂里领导找他谈话，街道也派人来调查。

　　很快，他被暂停了电影放映员的工作，被下放到车间劳动改造，接受群众监督。许大茂一下子从风光得意的放映员，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牛鬼蛇神，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娄晓娥更是以泪洗面，既要担心丈夫，又要承受出身带来的压力和指指点点，还得照顾年幼的儿子磊磊。曾经温馨的小家，瞬间蒙上了厚厚的阴云。

　　紧接着，是王石的另一个重要副业——南城酒馆。

　　酒馆虽然名义上是公私合营，但谁都知道王石是实际上的东家和技术核心（酿酒）。王石一进去，各路人马，立刻闻风而动。

　　先是税务部门突击检查，说账目有问题。接着是卫生部门，说酒馆卫生不达标，存在食品安全隐”。然后是街道和市管会，说酒馆经营方向有问题。

　　在一连串的检查和整改通知下，南城酒馆不堪重负，被迫停业整顿。

　　实际上，就是被关停了。酒馆里库存的那些普通酒水被低价处理，而真正珍贵的虎骨酒、珍露酒、蛇胆酒以及那坛象征性的醉生梦死，则早已被王石提前转移到了绝对安全的系统仓库中，外人一无所获，只能对着空酒坛子干瞪眼。

　　酒馆的关停，那些曾经慕名而来买酒、求药、甚至暗中交易的各色人物，此刻也都销声匿迹，生怕惹祸上身。

　　聋老太太听说后，气得用拐杖直戳地，大骂没良心、白眼狼，但也只能关起门来骂，不敢去街道理论。

　　林雪和招娣带着安安，艰难地支撑着，应对着来自外界的冷眼、刁难和潜在的威胁。家里的存粮和日用品，招娣都小心翼翼地保管着，轻易不敢多买，怕被人说生活奢侈。

　　然而，在这片落井下石的喧嚣与寒意中，也并非全是黑暗。

　　栓子虽然按照王石的安排，去了食堂上班，但一有空就往回跑，帮忙干重活。石头和招娣也尽量节省，把微薄的工资补贴家用。陈青山、陈绿水兄弟依旧沉默地守着院子，确保家里基本的蔬菜供应。他们或许不懂太多大道理，但他们记得师父的恩情，记得这个院子给他们的安稳。

　　虎子变得更加警惕，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林雪和安安，夜里就蹲在房顶或高处，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巡视，任何可疑的动静都逃不过它的感知。

　　最让人意外的是小娟（那个被治好的烈属女孩）和她的母亲李婶。得知王石“出事”后，李婶不顾别人的眼光，几次拎着自家攒的鸡蛋和蔬菜，悄悄送到南城小院后门，塞给招娣。

　　这些细微的、来自底层的善意和坚守，如同寒冷冬夜里的点点星火，虽然微弱，却给了孤立无援的林雪和孩子们莫大的温暖和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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