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想到就做，做了就怂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在段瑾洛生命里，又似乎以某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在自家那个心思深沉、难以捉摸的侄子慕琛心里也占据了一席微妙位置的“嫂子”李辛，慕砚青在回国前，就已然将她从里到外、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能查到的不能明说但可推测的，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不奇怪。身处他这个位置，又是那样的家庭背景，对任何可能影响到家族核心成员，尤其是慕琛和段瑾洛这两个年轻一辈中举足轻重人物的存在，保持必要的、甚至是过度的知情，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责任。更何况，李辛的经历堪称“传奇”，与秦霄贤那桩震动全国的案子有直接关联，最后还能绝地反杀、全身而退（虽然过程惨烈），这本身就已足够引人注目，也足够……耐人寻味。

　　资料很详实。从她早年作为“李小爷”时那点不算出格但足够“虎”的莽撞，再到被绑架、被下药、独自戒毒、泥石流中冒险救人……一桩桩，一件件，勾勒出一个与他认知中大多数女性截然不同的形象。她似乎有着一套极其简单、甚至堪称幼稚的世界观和道德准则——路见不平就想吼，看不顺眼可能就要管，认定了的人就豁出命去护着，觉得错了（哪怕自己没全错）也能低头认怂，但骨子里那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倔强劲，又让她在某些时刻坚硬得可怕。

　　“比较直，爱打抱不平，特别倔强，有骨气。” 这是资料分析报告上，对他询问“此人性格核心”的概括。简洁，但慕砚青觉得，或许还算贴切。

　　他本以为，初次见面，或许是在某个正式的家宴，或许是通过段瑾洛或慕琛的引见。他会看到一个或许美丽、或许憔悴、或许强作镇定、带着劫后余生痕迹的女人。他会用长辈式的温和与适当的距离感，完成这场必要的会面。

　　却没想到，会是在商场顶楼的休息区，以这样一种……堪称戏剧性的方式“偶遇”。

　　当他察觉到那道毫不掩饰、带着明显探究和讶异的目光时，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那头即使在室内也扎眼的雾粉色卷发，那张与资料照片上相比，少了几分病弱苍白、多了鲜活生气却依旧熟悉的明艳面孔，以及那双眼睛里毫不作伪的、直愣愣的惊讶和……某种“抓到稀奇物种”般的兴奋感。

　　然后，他看着她像只发现新玩具的猫，偷偷摸摸举起手机，自以为隐蔽地拍他，又低头飞快操作手机。几乎不用猜，就知道她把这“新发现”发给谁了——除了慕琛，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她在“撞脸”这件事上，产生如此强烈的“报备”冲动。

　　果然，下一秒，慕琛的信息就跳了出来，言简意赅：「小叔，你对面，粉色头发那个，李辛。」 后面跟了个意味深长的句号。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那女人故作镇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用着那种老套到近乎可爱的搭讪开场白。他几乎能想象到手机那头慕琛此刻饶有兴味的表情，以及这女人心里那点跃跃欲试的“打赌”心思（慕琛紧接着就告诉了他赌约内容）。

　　于是，他顺水推舟，接了她的话。果然看到她瞬间石化、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窘态。那表情转换之快，之生动，远比任何资料报告都更直观地展现了她性格中“直”和“虎”的一面——想到就做，做了就怂，怂完还能硬撑着找补。

　　看着她强作镇定，把“像老公”扭成“像长辈”，那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还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模样，慕砚青心里那点因长途飞行和琐事带来的淡淡倦意，竟消散了不少。有点意思。

　　他故意提起段瑾洛评价她“活泼”，果然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纠结和雷达狂响的警惕。这女人，不笨，甚至对某些微妙的语境有本能的敏感，只是常常不按常理出牌。

　　而她接下来的“反击”，更是让他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不直接反驳，不哭诉委屈，而是拐着弯、用极其“严谨”甚至“学术”的方式，大夸特夸段瑾洛，借此来暗戳戳地表达“我老公最好”、“别拿我老公跟别人比（包括小叔叔您）”以及“刚才说你像长辈是客气你别当真”的复杂信息。

　　这哪里是“虎”？这分明是一种带着笨拙技巧的、绝不吃亏的自我保护和小小挑衅。像只被摸了逆鳞的野猫，即使知道对面可能是只老虎，也要龇龇牙，亮亮爪子，表明“我不是好惹的”。

　　这种鲜活、生动、甚至有些莽撞的生命力，和那份深藏在骨子里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倔强与傲气，确实……很特别。

　　难怪。

　　难怪段瑾洛那样冷情冷性、掌控欲极强的男人，会将她视若珍宝，宠得毫无原则。也难怪慕琛那样心思莫测、对万事万物都带着审视和疏离的人，会默许甚至纵容她那些蠢兮兮的“报备”，偶尔还会被激起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她像一颗未经打磨、棱角分明、却自带光晕的石头，莽撞地滚进了他们那片精密、冰冷、充满算计与权衡的世界，用最直接的方式，撞出裂痕，也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折射与回响。

　　今晚这顿饭，或许会比预想的，更有看点。

　　慕砚青收回落在李辛身上那平静却洞悉一切的目光，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他不再继续那些无伤大雅的试探，发出了晚餐的邀请。不是商量，是知会。这是长辈的姿态，也是进一步观察的契机。

　　他看着李辛明显一僵，随即强作镇定应下的样子，几不可查地弯了下唇角。

　　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

　　而李辛这个女人，似乎比他看过的任何一份报告，都要“活”得多。

　　也“特别”得多。

　　这场意外的“偶遇”，确实，够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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