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虚空猎杀

　　沉眠之渊的“日子”在压抑与等待中流逝。

　　李安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冥想，试图修复灵魂的创伤，并小心翼翼地引导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万象锻炉气息，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和混沌标记随之而来的躁动，进展微乎其微，但他别无选择。

　　红雅的状态稳定下来，但失去了自然之力，她变得异常沉默。

　　她尝试像普通精灵一样活动，但失去了与万物共鸣的能力，让她如同失去了最重要的感官，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涩与落寞。

　　她常常独自坐在浮岛边缘，望着变幻的虚空，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深喉和鱼人战士们尽可能照顾她，但那份源自力量根基丧失的茫然，外人难以慰藉。

　　李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焦灼，却无能为力。

　　影提供的抑制混沌标记的方案需要的那几种材料，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获取它们的途径，都指向了危险与未知。

　　就在资源日渐匮乏，连鱼人战士们捕捞到的能量聚合体都开始减少时，李安左手背上的“虚空道标”烙印再次传来冰冷的波动。

　　影的召唤。

　　李安深吸一口气，走向“暗影之舟”。

　　他知道，履行“样本”义务的时刻到了，或许，这也是获取资源的机会。

　　实验室内部依旧冰冷而布满仪器。

　　影站在一个不断闪烁着复杂能量图谱的平台前，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一个任务。”

　　“目标：清理位于‘破碎回廊’第三象限的一处‘虚空淤积点’。”

　　平台上的图像变化，显示出一片更加混乱、布满空间裂痕和扭曲光带的区域。

　　在那片区域的中心，一团不断蠕动、膨胀的、由混乱能量和物质残骸构成的巨大“肉瘤”清晰可见。

　　它像是一个寄生在空间裂隙上的肿瘤，不断吞噬着周围的能量和偶尔飘过的虚空物质，散发出不稳定的波动。

　　“该淤积点已进入活跃期，其不稳定的能量释放干扰了附近几条相对稳定的虚空航道，也影响了我部分外围监测节点的运行。”

　　影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数学问题，“清理它，收集其核心凝结的‘虚空之核’（未净化）。”

　　“作为报酬，你可以获得一份‘星银沙’（微量），以及关于‘净空石’最近一次在‘缟玛瑙之环’出现的情报。”

　　星银沙！净空石的情报！

　　这正是抑制混沌标记所需的两种关键材料的信息！

　　李安的心脏猛地一跳。

　　报酬直接关联着他的生存需求，这绝非巧合。

　　影精准地拿捏着他的软肋。

　　“我接受。”李安没有任何犹豫。

　　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很好。”影抬手，一道流光没入李安的烙印，“这是‘破碎回廊’第三象限的坐标及安全路径。”

　　“淤积点的能量结构弱点已标注。”

　　“任务时限：标准时间72小时。失败无惩罚，但报酬取消。”

　　话音落下，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空间之力包裹住李安。

　　下一刻，他已被直接传送出了“暗影之舟”，出现在了浮岛边缘，一艘简陋的、由鱼人风格和部分废弃金属拼接而成的小型舟艇旁。这显然是影为他们准备的“交通工具”。

　　深喉和红雅立刻围了上来。

　　“李安阁下？”深喉看着那艘古怪的舟艇和李安凝重的脸色，询问道。

　　李安快速将任务内容告知了他们。

　　“虚空淤积点……那东西很危险，会本能地攻击和吞噬靠近的一切活物！”

　　深喉的腮盖紧张地开合着，“而且‘破碎回廊’那片区域极不稳定，空间裂痕如同看不见的刀刃！”

　　“我知道。”李安看向红雅，她虽然脸色微白，但眼神却不再空洞，反而凝聚起一丝光芒，那是面临挑战时的本能反应。

　　“但我们没有选择。我需要‘星银沙’和情报。”

　　他看向深喉：“酋长，这次任务很危险，你和战士们可以留在这里……”

　　“不！”深喉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李安阁下，我们是盟友，更是共患难的同伴。”

　　“鱼人从不抛弃战友！我和两名最擅长虚空潜泳的战士跟你一起去！红雅小姐……”他看向红雅，有些犹豫。

　　“我也去。”红雅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我失去了力量，但我还有眼睛，还有脑子。我可以帮你们观察环境，预警危险。”她不想再做一个只能被保护的累赘。

　　李安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意志，最终点了点头。“好，但你必须待在舟艇上，绝对不能靠近前线。”

　　计划已定，李安、深喉及两名精锐鱼人战士，登上那艘简陋的虚空舟艇。

　　舟艇由深喉操控，注入鱼人特有的水系能量后，悄无声息地滑入色彩迷离的虚空之水，沿着影提供的安全路径，向着“破碎回廊”方向驶去。

　　越是靠近目标区域，周围的环境就越是险恶。

　　空间碎片如同破碎的镜刃四处飘荡，扭曲的光带时而如鞭子般抽过，带起一阵能量涟漪。

　　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空间裂痕，一旦撞上，舟艇很可能被瞬间撕裂。

　　经过一段漫长而紧张的航行，那片巨大的、不断蠕动的“虚空淤积点”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它比在影像中看到的更加庞大和恶心，像是一颗跳动着的、由垃圾和能量构成的丑陋心脏，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气泡，又猛地破裂，喷吐出混乱的能量流和腐蚀性的物质。

　　“按照‘影’标注的弱点，我们需要接近其核心，攻击那几个能量节点。”

　　李安压低声音，指着舟艇上一个简易的能量图谱说道。

　　图谱上标注了三个相对黯淡的能量旋涡，那是淤积点的结构弱点。

　　“我去引开它的注意！”一名鱼人战士自告奋勇，他装备着骨质的钩爪和能够发射高压水刺的装置。

　　“小心！”深喉叮嘱道。

　　那名鱼人战士深吸一口气，猛地跃出舟艇，身体在半空中变得模糊，如同融入虚空之水，快速向着淤积点的侧翼迂回靠近。

　　他故意释放出微弱的生命气息，并发射了几枚水刺，打在淤积点粗糙的外壳上。

　　“嗡——！”

　　淤积点仿佛被激怒的蜂巢，表面剧烈蠕动，十几条由能量和物质残骸构成的、如同触手般的东西猛地弹出，向着那名鱼人战士席卷而去！速度极快！

　　鱼人战士凭借灵活的身法和虚空潜泳的能力，在密集的触手攻击中惊险地穿梭躲避，险象环生。

　　“就是现在！另一侧！”李安低喝。

　　深喉立刻操控舟艇，趁着淤积点的注意力被吸引，从另一个方向快速切入，直奔最近的一个能量节点！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节点，李安手中凝聚起微弱的、混合了残余精神力和一丝万象气息的能量刃，准备攻击时——

　　异变陡生！

　　那能量节点附近的空间突然一阵扭曲，一道狭长的、不起眼的空间裂痕毫无征兆地扩张开来，如同一张贪婪的巨口，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

　　舟艇猛地一歪，不受控制地被拉向裂痕！

　　“不好！是空间陷阱！”深喉怒吼着，拼命将能量注入舵轮，试图稳住舟艇。

　　但吸力太强了！舟艇边缘已经开始解体，碎片被吸入裂痕，消失不见。

　　“李安！”红雅在舟艇上惊呼，下意识地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毫无力量可用，只能死死抓住船舷。

　　千钧一发之际，李安眼中厉色一闪。

　　他不能在这里失败！

　　他放弃了攻击节点，转而将刚刚凝聚的能量刃，狠狠斩向那道空间裂痕的边缘！

　　这不是攻击，而是……干扰！

　　蕴含着一丝微弱万象气息的能量，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扰乱了裂痕边缘本就极不稳定的空间结构！

　　“嗤啦——！”

　　裂痕剧烈扭曲、闪烁了一下，吸力骤然减弱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深喉抓住机会，猛地将舟艇能量输出推到极致，硬生生从裂痕边缘挣脱了出来！

　　而李安因为反作用力，被狠狠甩飞出去，撞在淤积点粗糙的外壳上，喉头一甜，险些再次吐血。

　　“李安阁下！”另一名留守的鱼人战士急忙抛出带着钩锁的绳索。

　　李安抓住绳索，艰难地爬回摇晃的舟艇。

　　他脸色苍白，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量。

　　“你没事吧？”红雅急忙扶住他，眼中满是担忧。

　　李安摇摇头，看向那个因为空间裂痕干扰而暂时变得不稳定的能量节点，又看了看远处还在苦苦支撑、引开触手的同伴。

　　“没时间犹豫了！”他咬牙，对深喉道，“酋长，直接冲过去！我用最后的力量攻击节点，你负责规避！”

　　深喉重重点头，操控舟艇，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冲向那个能量节点。

　　这一次，没有了空间陷阱的干扰。

　　在靠近的瞬间，李安凝聚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和那丝微弱的万象气息，化作一道凝练的、带着一丝奇异波动的能量尖刺，狠狠刺入了那个不断旋转的能量旋涡！

　　“噗——！”

　　如同气球被戳破，那个能量节点猛地爆开，化作一团混乱的能量乱流！

　　整个淤积点剧烈一震，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大量的能量和物质从破口处溃散开来。

　　成功了一个！

　　“撤！去下一个！”李安虚弱地喊道，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深喉毫不迟疑，操控舟艇转向，扑向第二个节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虽然依旧惊险，但在付出舟艇部分受损、另一名鱼人战士轻伤的代价后，他们成功摧毁了第二个节点。

　　此时，那个负责引诱的鱼人战士也已经险象环生，几乎被触手淹没。

　　“快！最后一个！”李安强撑着，目光锁定最终的目标。

　　然而，就在他们冲向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能量节点时，那个节点周围的虚空突然一阵模糊，紧接着，三只形态更加凝实、眼中幽蓝火焰更盛的虚空猎犬，凭空出现！它们似乎是被淤积点临死前的剧烈能量波动吸引而来的！

　　前有节点，后有新出现的掠食者！

　　绝境！

　　李安看着那三只冰冷的虚空猎犬，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节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的力量已经耗尽，深喉和鱼人战士也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这时，一直紧盯着能量图谱的红雅，突然急促地喊道：“李安！看那个节点！它的波动频率……和另外两个被摧毁前不一样！它在……模仿周围的空间背景！它在伪装！”

　　李安猛地看向能量图谱，果然！第三个节点的能量波动极其隐晦，几乎与周围紊乱的空间背景融为一体，若非红雅提醒，他根本察觉不到那细微的差异！

　　伪装？为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李安的脑海——这个节点，才是真正的核心！另外两个只是幌子！攻击它，必须用更强力、更精准的方式！

　　可是，他哪里还有力量？

　　眼看三只虚空猎犬已经蓄势待发，就要扑来。

　　李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抬起左手，看向手背上那个“虚空道标”烙印。

　　“影！”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你不是要数据吗？给你！”

　　他不再压制灵魂深处那躁动的混沌标记，反而主动引导其一丝污秽的能量，混合着自己残存的精神力，以及那微不可察的万象气息，形成一股极其不稳定、充满冲突与毁灭性的能量团，狠狠灌入那个烙印！

　　他在主动引爆自身的“异常”！以自身为诱饵，向影“求助”，或者说，是在测试影的“底线”！

　　“嗡——！”

　　烙印骤然变得滚烫！一股远超李安自身层次的、冰冷而精准的空间之力，通过烙印瞬间爆发出来！并非攻击那三只虚空猎犬，而是化作一道细微到极致、凝练到极致的空间之刃，无视了距离，直接出现在那个“伪装”的能量节点核心！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黄油。

　　那个节点瞬间凝固，然后无声无息地湮灭，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扩散。

　　核心被毁，整个庞大的虚空淤积点如同被抽掉了骨架，猛地向内坍缩，然后在一阵无声的能量风暴中，彻底瓦解、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散发着混乱波动的、暗紫色的“虚空之核”。

　　那三只虚空猎犬似乎被这突兀的、蕴含高阶空间法则的攻击震慑住了，幽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畏惧，低吼一声，缓缓退入虚空，消失不见。

　　浮岛上，一片死寂。

　　只有那颗悬浮的“虚空之核”和破损的舟艇，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惊险猎杀。

　　李安瘫倒在舟艇上，左手烙印处的灼热感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掏空的虚无。他赌赢了，影果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珍贵的“样本”轻易损毁。

　　但他也明白，这次取巧的“求助”，必然会在影那里留下更深的记录，未来的“研究”恐怕会更加……深入。

　　深喉和鱼人战士们看着李安，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复杂。

　　他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那股瞬间扭转战局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红雅则紧紧握着李安冰凉的手，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手背上那个仿佛活过来的烙印，眼中充满了心痛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他们成功完成了任务，获得了生存所需的资源线索。

　　但代价，似乎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沉重。

　　李安看着那颗被深喉小心翼翼收取的“虚空之核”，眼神晦暗不明。

　　在这片虚空之中，生存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与魔鬼做交易。

　　而他，已经债台高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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