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狐裘寒：圣女窥秘档

　　广寒殿。

　　名虽为“殿”，实则是一处偏僻宫苑，久无人居，陈设清冷简陋，与皇宫别处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呼啸的北风毫无阻碍地穿过凋敝的庭院，刮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悲鸣，仿佛无数冤魂在低泣。

　　云昭裹紧了身上那件雪白的狐裘。皮毛很厚实，却似乎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宫彻骨的寒意。那冷意并非全然来自外界，更多是从心底一丝丝弥漫开来，冻结血脉。

　　她坐在临窗的一张酸枝木书案前，案上堆放着几摞高高叠起的陈旧书卷和档案册。这些都是她以“需静心研读经文，为陛下祈福”为由，向宫内藏书殿和宗正寺调阅的部分前朝史料、宫廷杂记以及一些地方志怪异闻录。

　　指尖拂过泛黄脆弱的纸页，带起细微的尘埃，在从窗纸透进的惨淡天光中飞舞。墨迹大多已黯淡，有些甚至模糊难辨，散发着岁月和霉变混合的独特气味。

　　她的动作专注而耐心，冰蓝色的眼眸逐字逐句地扫过那些古老的记录，不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蛛丝马迹。长长的银白色睫毛偶尔轻轻颤动，如同冰蝶栖息在雪原之上。

　　自那日皇极殿外远眺，亲眼见证萧彻以归墟血玺震慑群臣后，一种强烈的紧迫感便攫住了她。血玺现世，意味着“蚀”系统对萧彻的侵蚀和控制进入了新的阶段，也意味着她所剩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她必须更快地找到答案。

　　关于“蚀”的真相，关于古遗族消亡的秘密，关于……如何阻止这一切。

　　掌心的烙印在那日之后，时常会传来微弱的、灼热的悸动，仿佛与那枚血玺遥相呼应，提醒着她那无法摆脱的羁绊与使命。

　　【……永熙三年，天降流火，坠于西境昆吾之野，夜如白昼，三日乃熄。后地动山摇，有黑雾弥月不散，鸟兽绝迹，草木枯朽……】

　　一则关于前朝中期的天灾记录吸引了她的注意。“天降流火”、“黑雾”、“草木枯朽”……这些描述，与她族中零星传承下来的、关于“大寂灭”之初的景象隐隐吻合。

　　她指尖停留在那行字上，眸光微凝。

　　继续翻阅。

　　【……元狩七年，帝恶梦频仍，诏方士入宫炼丹静心。有术士献‘安神汤’，帝饮之稍安。然性情日渐暴戾，常于夜半惊醒，言听见‘金石低语’……】

　　“金石低语……”云昭轻声重复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升。这听起来，像极了系统意志对宿主精神的初步干扰和渗透。

　　所以，早在数百年前，“蚀”的触角就已经伸向了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

　　那么，古遗族的覆灭，是否也与此相关？是否正是因为察觉了“蚀”的存在和威胁，才招致了灭顶之灾？

　　她越往下看，心情越是沉重。这些散落在正史边缘、被视为怪力乱神的记录，零零碎碎，却仿佛拼图一般，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恐怖的轮廓。

　　一个超越时代理解的、冰冷而贪婪的存在，如何悄然寄生在一个文明的躯壳之内，缓慢而坚定地汲取其养分，扭曲其意志，直至将其彻底吞噬。

　　而萧彻，不过是这个漫长寄生过程中，最新的一任宿主。

　　殿门被轻轻叩响。

　　云昭迅速而自然地将正在阅读的那页记录翻过，盖住了下面的内容，同时拿起手边一本早已备好的《静心祈福录》，摊开放在最上面。

　　“进来。”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一名穿着低等宫女服饰的少女端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火盆走了进来，盆里几块银炭烧得正旺，带来些许暖意。

　　“圣女娘娘，”宫女怯生生地行礼，不敢抬头，“赵公公吩咐，说天寒地冻，让奴婢给娘娘添个火盆，暖暖身子。”

　　云昭目光扫过宫女低垂的头顶和微微颤抖的手指。赵无伤的人。监视无处不在。

　　“有劳赵公公费心。”她语气温和，听不出丝毫情绪，“放在那边吧。”

　　宫女如蒙大赦，连忙将火盆放在离书案稍远的角落，又行了一礼，匆匆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不祥。

　　殿门重新合上。

　　云昭的视线落回书案，却没有立刻移开那本《静心祈福录》。方才那宫女进来时，她眼角余光似乎瞥到，在挪动书卷遮掩时，下层一本极其古旧的、用某种兽皮包裹封面的册子角落，露了出来。

　　那本册子……她之前并未过多留意，因其封面没有任何字样，混杂在一堆地方志中，显得毫不起眼。

　　此刻，或许是直觉，或许是那兽皮材质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本册子抽了出来。

　　册子很薄，入手却有种奇异的沉甸感。封面是深褐色的某种兽皮，鞣制得相当粗糙，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没有任何题签或标记。

　　她轻轻翻开。

　　里面的纸张并非寻常的宣纸或棉纸，而是一种极薄、却韧性十足的暗黄色皮纸，触手冰凉。上面书写的文字，并非现今通用的字体，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扭曲、如同鸟兽爪痕般的符号——

　　古遗族文字！

　　云昭的心猛地一跳，呼吸几乎停滞。

　　她快速翻阅着，冰蓝色的眼眸因震惊而微微睁大。这并非官方史册，更像是一本……私人笔记？或者说是观察记录？

　　书写者的笔迹时而工整，时而狂乱，似乎记录时的心境波动极大。内容更是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的困惑、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祂在生长……在王的血肉里生长……那些金色的纹路，是活的！它们在吞噬……吞噬一切……】

　　【……王不再是他了……夜里，他的眼睛会发出像冷铁一样的光……他在聆听……聆听那个来自地底的声音……】

　　【……他们在抓人……抓那些血脉特殊的人……送去‘巢’……再也没有回来……为了‘饲喂’？天呐，那究竟是什么？！】

　　【……逃！必须逃！但能逃到哪里去？天空和大地都被祂的眼睛监视着……我们无处可逃……】

　　【……最后的希望……‘星火’必须传承下去……即使文明已成灰烬……记住……记住战歌……旋律是钥匙……血脉是薪柴……】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是几页的空白。

　　云昭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冰冷的皮纸，指节泛白。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愤怒席卷了她，几乎让她难以呼吸。

　　虽然语焉不详，但这本笔记，几乎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想！

　　古遗族的灭亡，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是前朝帝王，在被“蚀”寄生和控制后，为了满足“蚀”的需求，对拥有特殊血脉的古遗族发起的系统性捕杀和献祭！所谓的“巢”，所谓的“饲喂”……

　　而那“星火”，那“战歌”……

　　她想起自己在孤儿院，教导那些孩子们唱起的古老旋律。那不仅仅是哀悼，不仅仅是纪念，它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传承文明火种的钥匙？

　　就在这时，她掌心的烙印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滚烫！

　　几乎是同时，案头那本被她拿来遮掩的《静心祈福录》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页！

　　一股冰冷、庞大、毫无感情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扫过整个广寒殿，扫过她手中的兽皮笔记！

　　【检测到异常信息流……古老载体……权限冲突……分析……】

　　一个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电子杂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底深处，顺着那无处不在的“蚀”的网络，隐约传递到她的感知边缘！

　　云昭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被察觉了！

　　虽然只是一瞬，那意志似乎并未完全锁定目标，更像是一种常规性的扫描遇到了无法立刻识别的信息而产生的短暂滞涩，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区！

　　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合上兽皮笔记，将其飞快地塞回那堆地方志的最底层，并用其他书卷牢牢盖住，压紧。做完这一切，她的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那冰冷的扫描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广寒殿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更加凄厉呼啸的风声。

　　云昭缓缓坐回椅子里，脸色苍白，指尖冰冷。她拢紧狐裘，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狐裘再厚，又如何能抵挡这弥漫于整座皇宫、乃至整个王朝的森寒恶意？

　　她窥见了一角可怕的真相，却也惊动了沉睡（或者说，始终清醒）的恶兽。

　　接下来的路，必须更加谨慎，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渐渐平息灼热、却依旧清晰无比的烙印，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战歌是钥匙，血脉是薪柴么？

　　那么，或许她该想办法，让这星火，烧得更旺一些。
　　http://www.hlys.cc/57124/6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