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物实验记录

　　窗外的雨下了一整夜，敲打着宾馆玻璃，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我坐在宾馆房间的床头，手里握着那个从警局带出来的加密存储器。虽然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它冰冷的金属外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周芸派来的便衣警察守在门外，七叔则不知去向，据说是在联络什么老战友。

　　我需要理清思绪。

　　我将存储器连接到笔记本电脑上，再次输入了那串复杂的密码——“千峰翠色”。这一次，我没有点开那个关于“鎏金银棱”的文件夹，而是尝试运行了一个父亲笔记里提到过的底层数据恢复程序。

　　程序界面是一串串滚动的乱码，像一场无声的电子雪。

　　父亲的笔记里写过：“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被删除的角落里，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而数据，有时候比人更忠诚。”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屏幕上的乱码突然停止了滚动。一个隐藏极深的、被标记为“回收站-勿动”的文件夹弹了出来。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我颤抖着手点开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视频文件，时长不到三分钟，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代码。

　　我点开了播放键。

　　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稳定下来。背景是一片漆黑，紧接着，两束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刺破了黑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四壁都是被烟火熏得漆黑的砖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硫磺味和血腥味。

　　镜头缓缓移动，照到了一面斑驳的岩壁上。岩壁上用白色的油漆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一个被火焰包围的“7”。

　　那是“7501工程”的标志。

　　画面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铿锵声。

　　紧接着，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影走进了镜头。

　　其中一个人身材高大，虽然戴着面具，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是七叔。他手里端着一把冲锋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枪口还在微微颤抖。

　　另一个身材瘦削的人，站在七叔身后。他没有戴防毒面具，露出了一张年轻、苍白而熟悉的脸。

　　那是父亲。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叫出声。视频里的父亲很年轻，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眼神里没有我记忆中的温和，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和决绝。

　　“记录时间，1987年4月。”父亲的声音通过摄像机的麦克风传了出来，有些失真，但异常清晰，“地点，上林湖‘罗湖师’溶洞深处。‘釉料载体与人体基因序列匹配度’的第108次测试，即将开始。”

　　镜头转向了旁边。

　　在溶洞的中央，摆放着三个巨大的、盛满了暗红色液体的玻璃培养槽。液体里，浸泡着几个赤身裸体的人形物体。

　　他们双目紧闭，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陶瓷釉面的物质。

　　“实验体A、B、C，均为自愿签署协议的退伍军人。”父亲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判决书，“他们将作为‘釉料载体’的宿主，接受‘还原焰’的洗礼。”

　　“江工，真的要这么做吗？”七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恐惧和犹豫，“上面只让我们测试釉料的稳定性，没让我们往人身上试啊！”

　　“上面？”父亲冷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讥讽，“上面的人只想造出世界上最漂亮的瓷器，去讨好那些大人物。而我……我想造出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他走到一个培养槽前，伸手触摸着那层暗红色的液体。

　　“你看，七叔。秘色瓷为什么能千年不腐？因为它隔绝了空气，锁住了时间。”父亲指着那个沉睡的实验体，“如果我能把这种‘釉’，融入到人的基因里，让他们在极端环境下也能像瓷器一样坚不可摧，那会怎么样？”

　　“那会变成怪物！”七叔吼道。

　　“不，那会是神迹。”父亲的眼神变得狂热，“沈岳明说得对，秘色瓷里藏着‘长生’的密码。我必须找到它！”

　　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似乎是摄像机被放下了。

　　父亲和七叔似乎发生了争执。

　　“江明远！你疯了！这违反伦理！”

　　“伦理？在这个时代，活下去才是最大的伦理！七叔，帮我！只要这一次！”

　　画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还有金属器械落地的声音。

　　突然，溶洞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剧烈的摇晃。镜头被震得倒在了地上，角度刚好对着父亲的脚。

　　我看到父亲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那个培养槽的控制面板里。

　　那是一个和我手里这个存储器一模一样的金属装置。

　　“启动‘还原烧’程序。”父亲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要看看，当温度达到1300度时，这个‘载体’会发生什么变化。”

　　“不！你会杀死他们的！”七叔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不，我会让他们重生。”

　　画面开始闪烁，电流声滋滋作响。

　　透过闪烁的画面，我看到那个培养槽里的暗红色液体开始沸腾，覆盖在实验体表面的“釉层”，开始发出一种妖异的红光。

　　紧接着，视频戛然而止。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仿佛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已经变黑，映出我那张惨白而惊恐的脸。

　　视频里的信息量太大了，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三观上。

　　釉料载体、基因序列、人体实验……

　　父亲当年做的，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瓷器釉料研究，他是在试图“改造人”！

　　而且，他似乎成功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沈岳明会如此疯狂地迷恋“秘色”，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七叔会对他如此言听计从。

　　我猛地想起什么，手指颤抖着在键盘上敲击，试图恢复视频的后续片段。

　　就在这时，宾馆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江瓷，是我。”是七叔的声音，“开门。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拔掉存储器，把它塞进怀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仿佛要跳出来。

　　我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七叔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搪瓷杯，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七叔。”

　　“睡了吗？”他把搪瓷杯递给我，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姜茶，“喝了它，驱驱寒。这鬼天气，容易感冒。”

　　我接过搪瓷杯，指尖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七叔的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淡淡的、像是被瓷器碎片划伤的疤痕，形状……像一片葵口。

　　和那只五瓣葵口秘色瓷碗的形状，一模一样。

　　我端着姜茶的手微微颤抖，一股辛辣的气味钻入鼻腔。

　　“谢谢七叔。”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个……关于父亲的实验，你知道多少？”

　　七叔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靠在门框上，从怀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点燃了一根。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模糊。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又比你想象的要少。”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飘向了窗外漆黑的雨夜，“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你知道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我提高了声音，“是等我也变成像溶洞里那样的‘活瓷’，还是等整个上林湖的人都变成实验品？”

　　七叔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样刺向我。

　　“谁告诉你的溶洞？”

　　我知道，我赌对了。

　　“我看到了视频，七叔。”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父亲的第108号实验日志。关于‘釉料载体’和‘基因匹配’的测试。”

　　七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手里的烟掉在地上，被他下意识地踩灭。

　　“你……你看了那个视频？”

　　“告诉我，七叔，”我逼近一步，“视频里那个‘实验体’，后来怎么样了？”

　　七叔沉默了。他靠在墙上，双手微微颤抖，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岁。

　　“死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在哭，“都死了。”

　　“在温度达到1200度的时候，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住，炸了。”

　　“那父亲为什么还要继续？”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幸存者’。”七叔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一个在‘釉变’过程中，没有死，而是进入了‘假死’状态的幸存者。”

　　我浑身冰冷：“是谁？”

　　七叔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指了指我怀里的那个存储器，又指了指我自己的心脏。

　　“那个人……带走了最核心的数据，消失了三十年。”七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而你，江瓷，你是他三十年后，唯一的‘钥匙’。”

　　我端着姜茶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液体溅在我的手背上，烫得生疼，却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钥匙”。

　　这两个字像诅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原来，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寻找真相。

　　我是被召唤来的。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周芸警官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对讲机。

　　“出事了！后司岙遗址！考古队在发掘现场发现了一具……一具被烧成瓷器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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