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隔阂的化解

　　林砚刷开的房门，身后是隔壁405大敞的房门，以及那个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看见一样，径直走进自己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趴在床上的苏清阮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把脸更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闷闷地骂了句：“妈的，死木头……”

　　她维持这个姿势趴了足足十分钟，直到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才猛地翻身坐起，抓了抓有些凌乱的长发，脸上满是烦躁。她走到门口，“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房门，仿佛要把某种无形的憋闷也一并关在外面。

　　接下来的两天，云顶酒店的四层走廊异常安静。

　　林砚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必要的用餐和去图书馆查阅资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研究那本灰色笔记和尝试用阴魄石温养铜镜。他与苏清阮在餐厅或走廊遇见时，两人都默契地视对方为空气，连眼神交流都欠奉。

　　这种低气压连赵强和李锐都感觉到了。

　　“卧槽，林哥和苏姐这是……彻底闹掰了？”赵强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压低声音问李锐，眼神小心翼翼地在相隔甚远、各自沉默进食的两人身上扫过。

　　李锐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看样子是。那天苏姐从现实世界回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肯定是在林哥那儿碰了钉子。”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赵强挠了挠他的大光头，“咱们这队伍刚有点样子……”

　　“别瞎操心。”李锐打断他，“大佬们的事，咱们少掺和。做好自己的事，提升实力要紧。”

　　话虽这么说，但团队里最核心的两个人陷入这种冰冷的僵局，无疑给即将可能到来的下一个副本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天下午，林砚从图书馆回来，刚走到四楼走廊，就看到徐飞昂站在他房间门口，似乎正准备敲门。

　　“林哥！”徐飞昂看到林砚，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他看起来气色不错，眼神沉稳，身上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的坚毅。

　　“嗯。”林砚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契约解除了？”

　　“解决了！”徐飞昂脸上露出笑容，带着点如释重负，“费了点劲，总算成功解绑。以后，我就是云顶酒店的人了，还请林哥多关照。”他语气诚恳，没有丝毫怯懦，只有对未来的坚定。

　　“互相照应。”林砚应道，刷开了房门，“进来说。”

　　两人走进房间，在客厅坐下。徐飞昂主动分享了他解除契约的过程和一些之前酒店的情报，思路清晰，重点明确。林砚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

　　“对了，林哥，”聊完正事，徐飞昂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刚才上来的时候，好像看到苏姐她……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在健身房对着沙袋猛捶，劲儿可真大……”

　　林砚端起水杯的手顿了顿，没有接话。

　　徐飞昂察言观色，立刻转移了话题：“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总之，林哥，以后我就跟着你和苏姐干了。有什么需要跑腿或者出力的，尽管吩咐。”

　　“嗯。”林砚放下水杯，“先安顿下来，熟悉环境。下一个副本不会太远。”

　　“明白。”

　　送走徐飞昂，林砚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永恒的黑暗。徐飞昂的加入是件好事，他的沉稳和重情义能弥补赵强和李锐经验上的不足。但团队的核心问题，并没有解决。

　　他想起徐飞昂的话——苏清阮在健身房发泄。

　　那块木头疙瘩心里，似乎也并非毫无波澜。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带着明显怒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又重又急，毫不客气，仿佛要把门板砸穿。

　　林砚眉头微蹙，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

　　“咚咚咚！咚咚咚！”

　　她用力敲着门，力道之大，震得门板都在轻颤。

　　“林砚！开门！”

　　门内一片寂静。

　　苏清阮火气更盛，又重重捶了两下：“别装死！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我有话问你！”

　　这次，几秒后，房门被拉开，林砚站在门后，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什么事？”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听不出波澜。

　　苏清阮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胸口堵得更厉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但开口时语气还是带着压抑不住的质问：“林砚，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林砚看着她，没说话，似乎在等她继续。

　　“就因为我妹妹动了你那个柜子？”苏清阮往前逼近一步，仰头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找出一点波动，“是，小玥是不对，她不该私自撬锁进去！我代她向你道歉！但至于让你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吗？啊？”

　　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就算你是个闷葫芦，至少还能说人话！现在呢？直接当我是空气？我们他妈是一起在副本里拼过命的队友！不是陌生人！”

　　林砚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淡：“说完了？”

　　苏清阮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她猛地伸手，想抓住他的衣领，但林砚微微后撤半步，让她抓了个空。

　　“没有！”苏清阮收回手，气得脸颊泛红，“我就想不通！一个柜子而已！里面就算装的是你妹妹的遗物，小玥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个被吓坏了的小女孩，想找出你可能是凶手的‘证据’！她方法不对，我认！但你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斤斤计较，直接把所有交流渠道都切断吗？！”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一种被全然否定的难受涌了上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涩意：“林砚，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没真正把我们当成可以信任的队友？”

　　最后这句话，她问得很轻，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薄冰。

　　林砚沉默地看着她。走廊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一次，他的沉默比之前更久，久到苏清阮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再是之前的平淡无波，而是带着一种极少见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艰涩。

　　“不是计较。”他说。

　　苏清阮愣住了，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

　　林砚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组织语言，这对惯常沉默的他来说，显得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

　　“信任……不是热络，是底色。”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是斟酌了很久，“你予我赤诚，我还你笃定。能经得起事，扛得住变故。”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将视线转向苏清阮，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我切断交流，不是因为你妹妹动了柜子。”

　　苏清阮屏住了呼吸，心脏莫名地揪紧。

　　“是因为那一刻，我意识到，有些线，我自己也没理清。”林砚的声音更低了，“靠近了，会模糊。模糊了，就可能失控。”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诚，甚至带着一丝……脆弱？“失控的后果，我承担不起，也不想让你……或者任何人，被卷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所以，我退了。不是不信任你，苏清阮。恰恰是……太在意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底色’，怕它被我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东西……污染了。”

　　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甚至有些词不达意，却是苏清阮认识林砚以来，听他说的最长、也最掏心窝子的一段话。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会是冰冷的拒绝，会是更深的隔阂，却没想到，是这个闷葫芦用他笨拙的方式，在解释，在坦白他的顾虑，他的……害怕。

　　那股憋了两天的怒火和委屈，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汹涌的情绪直冲眼眶。

　　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瞬间泛红的眼圈，但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

　　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冰凉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哭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的、无声的流泪。为这两天的煎熬，为刚才的委屈，也为眼前这个笨拙地袒露内心的、该死的闷葫芦。

　　林砚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滴落的水珠，身体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想抬手，却又有些无措地放下。

　　“……别哭。”他干巴巴地说，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慌乱。

　　苏清阮用力抹了把脸，抬起头，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瞪着他，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谁、谁哭了！妈的……风、风眯眼睛了不行啊！”

　　她嘴上强硬，但那副狼狈又强撑的样子，却让林砚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拆穿她。

　　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在这一刻，悄然融化。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是之前的剑拔弩张，而是一种带着微妙暖意的安静。

　　苏清阮吸了吸鼻子，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她看着林砚，虽然眼睛还红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点。

　　“行了，”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算你还有点良心……下次再敢这么莫名其妙玩消失，老娘真跟你急！”

　　林砚看着她，眼底那丝复杂的情绪渐渐沉淀，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那份疏离感，却淡了许多。

　　“不会了。”他承诺道。

　　苏清阮点了点头，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她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脚步轻快了不少。

　　走到405门口，她停下，回头看了林砚一眼，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带着点她特有狡黠的笑容：

　　“喂，木头，下次心里有事，直接说。猜来猜去，累得慌。”

　　说完，她冲他摆了摆手，这次是真正轻松地关上了门。

　　林砚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许久，才缓缓关上了自己的门。

　　走廊里恢复了寂静。

　　空气中，那令人压抑的冰冷彻底消散，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眼泪的咸涩，以及一种更加坚韧的、名为“信任”的底色，在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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