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永恒的敌人

　　天守阁前的广场，空气凝固如铁。

　　初升的日光被厚重的雷云无情吞噬，只在冰冷石板上投下惨淡的灰白。

　　千手百眼神像漠然矗立，其上镶嵌的九十九枚神之眼闪烁着微弱而呆滞的光，如同墓园中磷火的集合，无声宣告着愿望的坟场。

　　广场四周，天领奉行的轻甲士兵如铜墙铁壁，长戟森然，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被驱赶至外围的民众。

　　人群黑压压一片，远超官方预期。

　　没有祭典的喧哗，只有一片死寂。

　　但这死寂之下，是紧握的拳头，是抿成直线的嘴唇，是眼底深处压抑已久的，对锁国令带来的贫困与绝望的熊熊怒火。

　　这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具力量，仿佛积雨云般沉重，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这个压力值守的天领奉行军士能感觉到。

　　而高台之上，九条孝行官服肃整，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站的太高，他看不到下面似乎燃起的火光。

　　他身侧，是天领奉行的高层。

　　而跪在中央的托马，低垂着头，腰间的火系神之眼黯淡无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司仪官刻板的声音响起，宣读着眼狩令与托马的所谓“罪状”。

　　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撞上民众沉默的墙壁，显得空洞而可笑。

　　“现在，请社奉行代表，履行三奉行共同职责，主持第一百枚神之眼收缴仪式！”

　　神里绫华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一侧。

　　她穿着象征社奉行权柄的华服，脸色却苍白如纸，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碎裂的冰面上。

　　装病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伴随着天领奉行公文的是将军亲卫的带来的神谕，这是对社奉行忠诚不绝对的惩戒。

　　她的出现，在死寂的民众中激起了一阵难以察觉的涟漪，那是同情，是无奈，更是对这场权力倾轧的无声愤怒。

　　她走向托马，袖中的手指冰凉而颤抖。

　　托马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带着诀别意味的摇头。

　　“够了！”

　　一个饱含愤怒的声音从人群中炸响！并非计划中的任何人，只是一个再也无法忍受的普通工匠！

　　他猛地将手中的工具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锁国！眼狩！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一声怒吼，如同点燃了干柴的星火！

　　“砸了这个鬼仪式！”

　　“放开托马先生！”

　　“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路！”

　　长期被锁国令压抑的民怨，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向前涌动！烂菜叶、石块雨点般砸向士兵的阵列！栅栏被推倒，人群与士兵发生了激烈的冲撞！

　　怒吼声、哭喊声、咒骂声瞬间取代了死寂，广场陷入了失控的混乱！

　　“镇压！给我镇压！胆敢冲击仪式者，以叛逆论处！”

　　突然的惊变让九条孝行有些惊怒，似乎有些超出预料，真有刁民敢冲驾御前。

　　天领奉行的士兵挥舞着刀鞘和长戟，试图驱散人群，但愤怒的民众如同狂潮，一时之间竟难以遏制。

　　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骚乱即将彻底失控，士兵即将拔刀见血的瞬间

　　“轰隆隆——”

　　天光乍现，雷鸣初响，鸣神权现。

　　轰隆的雷声代表着此世最殊胜威怖的雷霆化身，稻妻幕府的最高主宰。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浩瀚如星海、威严如狱的神威，自天守阁顶端轰然降临！

　　紫色的雷光并非闪烁，而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广场！

　　空气凝固，元素停滞。

　　所有骚乱的动作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定住，唯有眼中还保留着或惊恐、或愤怒、或茫然的神色。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千手百眼神像之前。

　　雷电将军——巴尔泽布。

　　紫色的长发，威严的服饰，绝美的面容上是一片亘古不变的漠然。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世界的中心，规则的化身。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被定格的混乱，如同扫过微不足道的尘埃。

　　没有言语，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志——肃静。

　　神威之下，骚动平息。

　　民众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震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武器，惊恐地后退。

　　士兵们也收回了武器，敬畏地低下头。

　　广场再次恢复了秩序，一种在绝对力量下被迫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九条孝行连忙躬身：“将军大人！是这些暴民……”

　　将军并未看他，她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上脸色惨白的神里绫华身上，以及她面前依旧跪着的托马。

　　“继续。”

　　清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

　　绫华的身体剧烈一颤。在将军的注视下，任何犹豫和反抗都是徒劳。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指尖凝聚起冰元素力，更为坚定地伸向托马腰间那枚神之眼——这一次，再无阻碍。

　　冰凉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枚温热的、代表着托马愿望的神之眼。元素力开始流转，剥离的过程即将开始。

　　托马闭上了眼睛，身体因痛苦和失去而微微颤抖。

　　就在神之眼即将脱离托马身体的那一刹那——

　　“铮！”

　　一道金色的剑光，比闪电更迅疾，比阳光更耀眼，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住手！”

　　旅行者荧，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从隐蔽处疾射而出！

　　她手中剑闪过紫色雷光，麻痹多了军士后与神里绫华手中太刀相撞。

　　神里绫华也断开仪式，整个顺势倒飞了出去。

　　她的目标，并非任何人，而是打断那个仪式！

　　这一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高台上的神明！

　　“保护将军！”士兵惊呼。

　　“大胆！”九条孝行怒吼。

　　荧的剑锋精准地挑开了绫华的元素力引导，打断了神之眼的剥离！

　　她一把拉住几乎虚脱的托马，将其护在身后，横剑立于高台，直面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

　　她的出现，她的力量，她无畏的挑战，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民众，看到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勇气再次被点燃！

　　“是那个异乡的旅行者？”

　　“要不拼了？”

　　第二波骚乱，因旅行者的挺身而出，以更加激烈的态势爆发。

　　这一次，不仅仅是愤怒，更夹杂着一种看到希望般的狂热！

　　有带投大哥！

　　面对台下再次升腾的混乱，以及高台上那个持剑与自己对视的金发少女，雷电将军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惊讶与杀机。

　　她清晰地感知到，这个少女，并未拥有神之眼。

　　然而，她却能驱使如此强大的雷元素力。

　　在将军追求永恒、消除一切变量的法则中，无法理解的存在，即是最大的“异类”，是比那些拥有神之眼却愿望纷杂之人，更需要被肃清的不稳定因素。

　　她的目光彻底锁定在荧的身上，之前的平静被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专注所取代。

　　她缓缓抬起了手。

　　没有理会脚下的骚乱，没有在意惊恐的民众和焦急的九条孝行。

　　她的眼中，只有这个敢于挑战规则、其存在本身更是超越规则的——异类。

　　掌心之间，毁灭性的紫色雷光开始闪耀，那不是寻常的雷元素，那是法则的具现。

　　空间的哀鸣隐约可闻，仿佛连天地都无法承受这一击的重量。

　　“你，是永恒的敌人。”

　　冰冷的话语，为旅行者下达了判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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