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霜雪之城

　　凛风如刀，裹挟着冰粒，刮在脸上生疼。放眼望去，天地间唯余莽莽白雪与铅灰苍穹，连绵的雪山如同沉睡的冰龙脊背，沉默地横亘在视野尽头。

　　云皎皎运转灵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将那足以冻裂金石的极致寒意隔绝在外。饶是如此，呼出的气息依旧瞬间凝结成冰晶，簌簌落下。脚下的积雪深可没膝，每前行一步都需耗费不少气力。

　　这便是北境，与南疆的湿热葱郁截然不同的苦寒绝域。

　　按照地图指引，她向着那座传说中建立在万年冰原上的巨城——霜雪城跋涉而去。风雪极大，遮蔽视线，神识在此地也受到某种无形压制，探查范围不足百丈。

　　前行了约莫半日，一座恢弘磅礴的巨城轮廓，终于穿透漫天风雪，逐渐清晰起来。

　　霜雪城！

　　整座城池竟仿佛是由一块完整的、不知其几万丈的玄冰雕琢而成！城墙高耸入云，晶莹剔透，在灰暗天光下折射出幽幽蓝芒。城墙上刻满了巨大的、散发着淡淡灵光的御寒与防御符文，将呼啸的狂风与酷寒阻挡在外。城门口有身披厚重白色毛皮斗篷、气息精悍的卫士值守，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云皎皎缴纳了入城费用，踏入城内。一股混合着烟火气、灵草香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与城外的死寂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城内街道宽阔，以巨大的青色条石铺就，两侧建筑多以坚固的岩石和冰块垒砌，风格粗犷而实用。行人大多穿着厚实的毛皮衣物，行色匆匆，脸上带着北境人特有的、被风霜刻蚀的坚韧。随处可见售卖妖兽材料、矿石、烈酒以及各种御寒物资的店铺，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显得异常繁华，却也透着一股刀头舔血的彪悍之气。

　　空气中弥漫的灵力，带着一股独特的冰寒属性，对于修炼冰系功法的云皎皎来说，倒是颇为舒适，体内那缕融合了星辰之力的冰寒剑意，都似乎活跃了几分。

　　她按照玉简中的指示，穿过几条喧闹的街道，来到城西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前。院门上方悬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牌，刻着一个抽象的剑形标记——这正是玄天宗在霜雪城的一处隐秘据点。

　　她叩响门环。片刻后，院门无声滑开一条缝隙，一名神色警惕、修为在筑基初期的青年弟子探出头来。

　　“何事？”青年弟子语气带着审视。

　　云皎皎亮出谢玄所给的令牌。“玄天宗云皎皎，奉剑尊之命前来。”

　　青年弟子看到令牌，脸色顿时一变，恭敬地打开院门：“原来是云师姐！快请进！执事大人已等候多时。”

　　院落不大，却布置得井然有序，设有简单的隔绝与预警阵法。青年弟子引着云皎皎来到正厅。厅内，一名看起来四十余岁、面容儒雅、眼神却透着精明的青袍修士正坐在主位，修为赫然是金丹初期。他便是此处的负责人，姓赵。

　　“云师侄，一路辛苦了。”赵执事见到云皎皎，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起身相迎，“剑尊已然传讯，言明师侄将至。没想到师侄如此年轻，便有筑基后期修为，真是后生可畏。”

　　“赵师叔过誉了。”云皎皎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双方落座，青年弟子奉上热茶后便恭敬退下。

　　“云师侄，剑尊在讯息中提及，命你协助调查城中不明势力及万载玄冰之事。”赵执事收敛笑容，神色转为凝重，“此事确实蹊跷。近三个月来，城中确实多了一些生面孔，行事诡秘，修为不弱，似乎在暗中打探着什么。而约莫一月前，位于城北三千里外的‘玄冰原’深处，发生了一次异常的灵力暴动，伴随着极强的寒意爆发，持续了数日方歇。有传言说，是‘万载玄冰窟’现世了。”

　　“万载玄冰窟？”云皎皎心中一动。

　　“嗯。”赵执事点头，“万载玄冰虽罕见，但在这北境苦寒之地，历经漫长岁月，总有一些地方能孕育出这等奇物。而能形成‘玄冰窟’者，其内蕴含的玄冰品质更高，数量更多，甚至可能伴生其他冰系至宝。每次玄冰窟现世，都会引来各方势力争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而据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那些行踪诡秘之人，打探的重点，正是关于玄冰原和那次灵力暴动的细节。其行事风格、以及偶尔泄露出的些许气息……与宗门通传中描述的‘影蚀’成员，颇有几分相似。”

　　果然！“影蚀”的目标，真的是万载玄冰！他们需要这等极寒之物做什么？难道与那被封印的“寂灭”魔神残魂有关？还是另有图谋？

　　“宗门对此有何安排？”云皎皎问道。

　　赵执事道：“宗门之意，是让我们见机行事，摸清‘影蚀’的具体计划和人员配置，若能破坏其图谋最好，若事不可为，则需将情报及时传回。如今师侄到来，我们人手便宽裕了些。我打算让你先熟悉一下城中环境，同时暗中调查那些可疑之人的动向。至于玄冰原深处……还需从长计议，那里环境极端危险，不仅有天然形成的极寒冰煞、空间裂缝，更有强大的冰系妖兽盘踞，据说甚至有相当于元婴期的妖王存在。”

　　云皎皎点头表示明白。贸然深入玄冰原确实不智。

　　“对了，”赵执事想起什么，补充道，“三日后，城主府将会举办一场‘冰狩会’，名义上是组织修士前往玄冰原外围猎杀妖兽、采集资源，实则也是各方势力探查玄冰窟虚实、互相试探的一个机会。我们收到了邀请，师侄或可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些牛鬼蛇神。”

　　冰狩会？这倒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弟子明白了。”云皎皎应下。

　　随后，赵执事将一枚记录着霜雪城势力分布、近期可疑人员信息以及玄冰原基本情况的玉简交给云皎皎，并安排她在据点内住下。

　　接下来的两日，云皎皎并未外出，而是在房间内仔细研读玉简，熟悉北境环境与各方势力。霜雪城并非由单一宗门掌控，而是由本地几个最大的修仙家族（如掌控矿脉的“冰家”、擅长驯养冰系妖兽的“敖家”等）与城主府共同治理，关系错综复杂。而近期涌入的外来者中，除了疑似“影蚀”的人马，也有南疆其他宗门、以及北境其他大城的修士，鱼龙混杂。

　　同时，她也尝试感应了一下陆仁甲给的那枚白色骨片。骨片依旧冰凉，在北境这酷寒环境中，其散发的寒意反而更加内敛，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难以察觉其特异之处。

　　第三日清晨，云皎皎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白色劲装，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毛皮斗篷，将气息收敛至筑基中期，随着赵执事派给她做向导的一名本地弟子，前往城主府参加冰狩会。

　　城主府位于霜雪城中心，建筑风格更加宏伟，通体由一种罕见的蓝色冰晶石砌成，在晨曦中闪耀着瑰丽的光芒。府前广场上，已然聚集了数百名修士，三五成群，气息强弱不一，最低也是筑基期，其中不乏金丹修士的身影。人人皆是全副武装，神色或兴奋，或警惕，或冷漠。

　　云皎皎低调地混在人群中，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很快，她便注意到了几拨符合玉简中描述的可疑目标。

　　一拨人身穿统一的黑色劲装，沉默寡言，聚在广场角落，气息阴冷，与周围格格不入。为首之人是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眼神偶尔扫过人群，带着一种审视与漠然。

　　另一拨人则分散在几处，装作互不相识，但他们的眼神交流以及身上那极其淡薄、却与王长老、陈昀等人同源的阴邪气息，逃不过云皎皎敏锐的感知。

　　“‘影蚀’的人果然来了，而且来了不止一队。”云皎皎心中暗道，默默记下这些人的特征。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快看！是冰家的‘冰仙子’！”

　　“还有敖家的少族长！”

　　“城主府的刘统领也来了！”

　　只见从城主府内，走出数道身影。为首的是一名身着冰蓝色长裙、容貌清丽绝伦、气质如冰雪般高洁的女子，正是冰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冰岚，筑基大圆满修为。她身旁跟着一名身材魁梧、穿着兽皮、眼神桀骜的青年，是敖家少族长敖烈。另一侧，则是一名面色冷峻、身着银色铠甲的中年将领，乃是城主府护卫统领刘锋，金丹中期修为。

　　这三人，可算是霜雪城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

　　冰岚目光清冷地扫过全场，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感谢诸位道友前来参加此次冰狩会。玄冰原近来异动，机缘与风险并存。此次冰狩，意在清剿外围躁动妖兽，探查异动根源。还望诸位同心协力，守望相助。现在，出发！”

　　没有多余的废话，她玉手一挥，一艘巨大的、如同寒冰雕琢而成的楼船凭空出现，悬浮在广场上空，散发出强大的灵压。

　　众人纷纷御器或施展身法，登上冰船。

　　云皎皎也随着人流，悄然登船。她站在船舷边，看着下方逐渐变小的霜雪城，以及前方那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苍茫冰原，眼神沉静。

　　冰狩会，开始了。

　　而暗处的“影蚀”，以及那神秘的万载玄冰窟，都在这片冰雪之下，等待着她的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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