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阿芋

　　在两百多人的齐声惊呼中，金色、蓝色与暗银色的光线交织出一片瑰丽的星空图景。

　　刹那间，星际传送启动。

　　龙城迅速缩小，扭曲的空间浮现出深灰色的脉络，整个时空的重力仿佛凝为一个原点。

　　这个强大的重力原点把世界揉皱成塑料袋，彻底褶皱、变形。

　　“嘟——！”

　　星域传送阵爆发出夺目光芒。

　　与此同时罗森的时间场域喷薄而出。

　　三道菱形光环一步步显现。

　　丧彪惊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小胖鸟在罗森掌心蹬直了脚爪，那名瓜子脸女孩紧攥胸前的衣襟。

　　这两百余人仿佛被定格成一幅画卷，每一个人都维持着瞬间的姿态，面容鲜活，却静止不动。

　　罗森将时间膨胀激发到极限，竟将传送中的时间无限拉停。

　　传送光流朝高空疾射，穿越无垠虚空，穿梭于太古巨龙的鳞片之间，那庞然如昆仑山脉的巨龙丝毫不受时间控制的束缚。

　　远望时，罗森曾以为祂身躯金黄、龙须纯白。

　　然而当这头巨龙回眸注视他时——

　　他仿佛看见无数世界凝成片片龙鳞，时间之丝编织成祂的瞳孔。

　　这头太古巨龙根本无法揣度，甚至无法被真正“看见”！

　　那亘古不移的瞳眸望向罗森，眼瞳之大胜过整个太古龙城；目光却又如一位老者静静垂视。

　　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几乎击裂罗森的心神，令他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这是真正的神明——！！无法形容！！不可揣测。

　　祂不仅停滞时间，更停滞你的思想！

　　那一瞥之间，罗森仿佛目睹了太初的起源与万物的终末。

　　太古巨龙转过头去，其身躯宛如横亘于宇宙中心游弋的时间长河。

　　轰——

　　两百余人化作一道流光，转瞬飞越无垠的时空位面！

　　“嘟！”

　　罗森强压下心灵的震撼，将时间场域扩张至极限……

　　龙城在视野中迅速远去，金色的太古巨龙潜回时间长河。

　　一切如常，转瞬间龙城消失无踪，新手星球在瞬息间急剧收缩。

　　在极限的时间膨胀之下，罗森第一次看清了这颗星球的全貌：

　　土黄泛灰的大陆拼合成数个巨大板块，深蓝色的海洋静静铺陈其间，乳白色稀薄的云层如同为它披上了一层朦胧外衣。

　　这是罗森第一次从如此遥远的位置注视新手星球。

　　又是一次巨大的心灵冲击。

　　总观效应的冲击无与伦比！！

　　数十亿玩家与更多的NPC，亿兆生灵竟都生存于这颗渺小的星球上。

　　而人类所有的爱恨情仇、权力与利益的纠缠，全都隐藏在那稀薄云雾之下。

　　你的一切就是一个薄薄的气泡！戳破它生命就如同尘埃！

　　罗森咬牙，强行摒弃掉这种复杂的情感冲击。

　　时间场域如一层层菱形的光纹环环相扣，将整个传送过程延缓至近乎凝滞。

　　罗森的目光如电，急切地扫视着星球周围，搜寻着那一双始终萦绕在他心头、却从未真正看清的眼睛。

　　上一次传送太仓促；而这一次，时间场域终于裂开一道缝隙，给了他窥探的机会。

　　眼前是黑暗的宇宙位面，它比任何峡谷和深渊都更加深邃。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上下，甚至感觉不到空间的延展。

　　金色、蓝色、暗银交织的几何图案如星途般繁复流转，将两百人包裹其中。

　　罗森的目光沿着新手星球的表面一遍遍搜寻，却几乎看不到任何其他色彩。

　　这景象就是一块无边的黑暗幕布，仅点缀着一颗淡蓝色的星球。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没有！没有那对眼睛！

　　罗森走到几何图案的边缘，其他玩家仍保持着原先的姿态，丧彪等如同被定格的画面。

　　唯有罗森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执着地寻找着那双眼睛。

　　可是，除了黑暗与这颗静谧的星球，他什么也找不到。

　　是啊，连星球都如此渺小，又怎能轻易寻到那一双眼眸？

　　罗森轻叹。

　　到极限了，时间再慢也到极限了！

　　膨胀的时间场域逐渐恢复成一道道菱形轮廓，缓缓收拢到身体里，也收回了罗森发散的意识。

　　可惜了，再一次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你是在找我吗？”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自他身后响起。

　　罗森身体陡然一僵。

　　他轻轻抚过怀中小胖鸟的绒毛，缓缓转身。

　　是祂吗？

　　身后两百人的队伍已然消失，无数几何线条交织成繁复的图纹，铺陈出一艘仿佛由光编织的船。

　　一位老人静静地坐在船首，注视着他。

　　“你是在找我吗？”

　　那声音再次询问。

　　罗森慢慢将视线从老人脸上移开，转向一旁，又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孔不断变幻，幼儿、老人、女人、男人、动物……

　　无数面容如翻动的画面般层层堆叠。

　　最终一张年轻而平静的脸定格在罗森眼前。

　　这张脸朴实无华，仿佛落入人群便再难寻觅，如此平凡却又如此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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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白色！

　　是祂！双月！

　　一瞬间，罗森便确定了这双眼睛是谁。

　　可这个平凡的脸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你一旦移开视线就会觉得那里根本没有人。

　　“你是谁，死神吗？”

　　罗森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试图从他的表情与衣着中读出线索，却一无所获，

　　罗森从对方的衣着和神态上看不出任何线索，没有个性化的装饰，没有气味，没有笑容，没有肢体特征，没有语气，没有口音，没有偏好，没有表情...

　　这种浑然天成的协调感，你看不出任何东西。

　　“我是谁？”

　　“这是一个问题。”

　　平凡少年沉吟片刻，似乎在寻找与罗森沟通的最佳方式：“请容我沉思一下。”

　　“我需要用你能理解的语言交流，否则这场会面将毫无意义。”

　　他从发间轻轻摘下一缕发丝，吹向空中。发丝飘入周围流转的几何图形，与之融为一体。

　　“我是某种抽象概念的具体呈现。”

　　“春日萌芽，夏日生长，秋日结果，冬日凋零，我是这个循环中的一环。”

　　“就像落叶归根，被风带走，沉入泥土，腐化成养料，最终重生……”

　　“我仅仅是这其中的一环，非常普通的一环。”

　　“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为了让你理解我的存在，你可以称我为死神，或者阿芋……”

　　“称死神，是因为这个词能最直观地勾勒出我的轮廓；称阿芋，则是因为……今天午饭的红薯很美味。”

　　罗森聆听着神情未变。他注视着这个看似平凡的阿芋，终于开口：

　　“你可以是阿芋，也可以是死神，但你不能是那个普通一环的一部分，你不可能是祂，或者说，你最多只是祂的一部分。”

　　阿芋坦然点头，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魏无忌说交流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我只在很少数的人身上体验过，你是其中一个..”

　　“你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话语中的矛盾。我向你描述了死亡的模样，于是你意识到那是一条规则。”

　　“但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只要我存在，就不可能是完美的规则，因为存在本身即是不完美的开端。”

　　“我存在，故我不完美；我不完美，故不可能是祂，多么简洁而自信的逻辑。”

　　“生命真是复杂得令人着迷。”

　　阿芋平静地注视着罗森：“可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与人类交流必然伴随这样的缺陷。”

　　“说说看，我们刚刚的对话中你还明白了什么？”

　　“魏无忌很推崇你，但你得给我更多的惊喜才行。”

　　阿芋从繁复的几何图形中拈起一道暗银色的线，那道线随即在他指间枯萎，就像是从生到死：“我是规则的一部分，我完美无缺；一旦具象化为‘我’，问题便产生了。”

　　“因此，我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是祂，我可以是死神，但死亡不可以是我。我只是一个错误。”

　　“是这样吗？”

　　罗森点点头：“我宁愿你是某种邪恶或者强大，又或者极其可怕的存在，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杀死我的存在。”

　　阿芋笑了：“你很聪明，人类说，只要你敢亮血条，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

　　“你一度担心我没有血条，可现在具象化的我等于告诉你我有血条，所以你一定松了一大口气。”

　　阿芋又重新在刚刚暗银丝线枯萎的地方揉搓，渐渐的，这种不知名的丝线再次凝结，缓缓具象化。

　　淡银色的丝线在星域传送的几何图案中重新填补上错漏，流光继续向着冬分星球而去。

　　刚刚那条枯萎的银线又再次恢复了，这一船200人终于不用死了。

　　阿芋看着这新生的几何线条说到：“我先前“杀死”了一条线，我在尝试一下能否改变你的这次行程，还好“太古”没有在意我的作为，我用自己的消亡试探了它的底线...”

　　“真是刺激啊！

　　“死亡让人着迷，我恐惧它却又热爱它。”

　　阿芋看向罗森：“死亡是一种规则，它客观存在，我是死亡的具象化，我可以是死神也可以是阿芋。”

　　“罗森，身为具现化的死神，我逃脱不了死亡本身，甚至我在刻意的追寻它...”

　　“总有一天我会消亡，回到死亡本身，然后在无数岁月中再重新诞生一个新的我，如此重复..”

　　“我希望你是其中一个认识我的人，那或许是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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