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淬炼

　　走到基座尽头，终于正式踏上了冬之桥的征途。

　　即便桥面宽达两百公里，广阔得近乎无边，可当它没入深空，在视野尽头仍凝成一道纤细的线。

　　寒风自桥体渗出，吹向宇宙的虚无，扬起罗森的斗篷，如枯叶般在虚空中翻飞。

　　叮！

　　【你获得“冬分”的祝福，淬炼开始..】

　　【“冬至”正在排斥靠近者，“冬分”请你将温暖带给祂的弟弟……】

　　原来如此。

　　这是系统第一次明确揭示两位神只的存在。

　　冬分与冬至，一对亲兄弟。

　　罗森喂小胖鸟吃了些东西。

　　那团雾气裹住葡萄，便连皮带肉一同消失。

　　他又捏碎一把冰，塞进自己口中。

　　脚下的桥面是厚重的坚冰，铺着一层细密的白霜，如同撒了面粉。

　　脚踩上去，寒意透入骨髓。

　　旅程遥远，孤独如影随形。

　　路程的起始，罗森还能望见身后的白色星球。

　　然而走过数万公里之后，前后两个星球都彻底隐入黑暗。

　　两处茫茫皆不见。

　　孤零零的桥身，仿佛悬于宇宙深处的一根吊索。

　　桥上的寒风愈发猛烈，几乎将罗森的斗篷撕碎，最终如枯叶般飘散在黑暗中。

　　——是“冬至”在拒绝一切靠近。

　　行走到第二个月，桥面的冰转为漆黑。

　　罗森仿佛彻底坠入黑暗，重回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的混沌之中。

　　唯有狂风撕扯着他单薄的身躯，脚下的坚冰成了唯一的真实。

　　小胖鸟化作的雾气总在他耳边轻鸣。

　　罗森便用指腹轻抚它的脑袋。

　　这一人一鸟，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能相互感知的依靠。

　　零下200度，酷寒几乎让分子停止运动，时间在这里被拉扯得极为缓慢，桥上行走数小时或许只相当于冬分星球上的几秒。

　　冬之桥上，时间失去意义了……难怪李青山能够走完二十九万公里的漫漫长路。

　　时间进入第三个月，寒风已如洪水般汹涌，排山倒海地推挤着罗森的身躯。

　　他每一步都迈得极为艰难。

　　低温渗入罗森的体表，将毛发冻成冰壳，再寸寸碎裂。

　　皮肉无法再长出来，强袭装甲也难以抵挡寒风的侵蚀，皮肉往往有了一丝一毫生长的迹象，便会被凛冽的风刮去。

　　罗森如同被剥了皮的怪物，身体上覆满白霜。

　　行至七万公里处，气温降至零下二百三十度。

　　凛风如刀，刮过裸露的血肉，纯粹的寒气息钻入血脉，直刺心脏。

　　罗森能感觉到，每走一步肌肉牵动都会让血管中凝固的血液碎裂。

　　冰渣刺破血管，渗入皮肤。

　　浑身如同针扎斧凿。

　　小胖鸟在哀鸣！

　　罗森只能用触摸来抚慰它。

　　意志点燃的星核火种在心脏处搏动，灼热的血液与极寒低温争夺着身体的每一寸领地。

　　肌肉表层是严寒的疆域，每动一下便有冰屑簌簌而落；而星核鼓动心脏，热流在主动脉中奔涌不息。

　　行至十万公里，罗森抬起头。

　　他已成了一具覆满寒冰的行走躯壳，眼皮冻裂剥落，无法闭合的双眼直直望着前方。

　　冰壳下，是暗红色的血肉，心脏处的火热如同清晰的脉络，在血肉下散发着生命的宏光。

　　小胖鸟已经熄声，那团雾气摇摇欲坠。

　　在每一个神话中，极寒冰狱都是惩戒恶徒之地。罗森不曾经历那样的寒冷，却确信难以超越眼前的冬之桥。

　　零下二百三十度。

　　在这里万物近乎停滞，分子不再运动，声音无法传导，唯有永恒的孤寂与无边的寒风撕咬心灵。

　　时间已经趋于停止，度日如年是真实的写照。

　　刺骨寒气割开表皮，钻入血肉，蔓延经脉。

　　这是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刑罚。

　　小胖鸟已经超过七天没有鸣叫了，甚至没有要求吃东西，它应该已经意识模糊了。

　　这团雾气缩小到了极小的一团，盘踞在罗森的耳边。

　　它几乎只有蒲公英球大小。

　　罗森把它取下来，塞到口中，口腔中的温暖将雾气重新激活，他拿出几个葡萄塞到口中，小胖鸟分掉了两颗。

　　撕下冰渣羊腿肉塞进到口中，小胖鸟也同样吃了一半。

　　啾！

　　一个星期后胖鸟儿终于叫了一声，它又从罗森的口中挤出来，继续面对着这座大桥的洗礼。

　　罗森始终没有选择改变天赋，这是一场淬炼。

　　他继续行走，缓慢的如同一个老人在洪峰中跋涉。

　　13万公里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食物已经吃尽了，小胖鸟的雾气盘在罗森的肩头，它只有拇指大一团。

　　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15万公里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罗森僵立在原地不动，就如同一个凝聚的雕像，细细看来，却能见他脚下缓慢移动的痕迹。

　　他伸出手敲碎身体表面的冰壳。

　　将肩头处的那一团烛火大小的雾气取下来，放到大桥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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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啾..

　　小胖鸟发出最后的鸣叫，微弱的犹如萤火。

　　气温已经直逼零下260度，距离所谓的绝对0度，只有咫尺之遥。

　　罗森惨白的眼珠，直直的盯着小胖鸟的雾团。

　　“回去...回头去吧！”

　　生命是一场孤独的旅途，能够伴随你的，唯有你自己。

　　罗森站直身体继续向前跋涉，深黑色的宇宙无法看到任何东西，前后两个巨大的星球朦朦胧胧，如同黑暗中的巨人。

　　18万公里处，时间来到第5年。

　　寒冷与孤独已成常态。

　　罗森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这座桥上已走了五年。若按常理，他已从二十二岁步入二十七岁。

　　可这里的时间近乎凝滞——冬分星球上或许才过去不到一日。

　　肉体的残酷尚可忍耐，心灵的鞭笞终会麻木，唯有精神的孤寂，如洪水将他淹没。

　　20万公里，行程已过大半。

　　冬至星球散发出愈发强烈的排斥，引力如波纹道道荡开，摧残着他的血脉与筋肉。

　　星核守护的心脏护住了主动脉，可肌肉、表皮与毛细血管正大面积溃败。

　　罗森驱动暗影。

　　黑暗如生根的藤蔓将碎裂的血肉与血管重新缝合。黑色经络缠绕躯体，阻止它们彻底崩离。

　　他的步伐，却一如既往地坚定。

　　第八年，第二十一万公里处。

　　罗森盘坐于桥面，头颅低垂，如死去万年的冰尸。

　　“冬至”正侵蚀他的心智。

　　他看见自己的出生，两个婴儿被不同家庭抱走。姐姐随父母离去，弟弟被人收养。

　　他看见自己从小便是那样孤独冷寂的孩童，罗森不与任何人亲近，最终在八岁那年离开了收养的家。

　　像一缕无根的游魂，在龙国北方漂泊。

　　他看见另一个婴儿所受的苦，看见她的成长，也看见自己的。

　　罗森是孤独的。

　　“冬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你漫无目的，只想找一处人迹罕至之地了此残生。

　　可命运从未如他所愿，被野狗追咬，被黑帮裹挟，子弹击穿脊柱，夺走他的“双腿。”

　　绝望中被路安言所救。没有麻醉，活剖身体，取出子弹。

　　一切痛苦与冷漠啃噬着他的心灵。

　　他猛然发觉，自己这一生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

　　罗森已在桥头静坐半年，未曾向前一步，仿佛就要在此终结。

　　唯有心脏处的星核仍在喷薄热流——它不允许罗森死去。

　　无法死去，也无法活着，或许他将永远困于此境：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第9年。

　　漆黑无垠的桥面上，一团朦胧的雾气自远方缓缓飞来。

　　它如烛火般摇摇欲坠，最终落上罗森的肩头。

　　“啾..”

　　一声虚弱却顽皮的鸣叫，如电光贯穿他的脑海。

　　分别五年，它来了！

　　僵硬的瞳孔猛然睁开。

　　冰尸伸手抚向肩头那团雾气。

　　仿佛有稚嫩的鸟喙，轻轻啄着他的手指。

　　“ 啾啾...”

　　小胖鸟……

　　他舍弃了它，它却没有舍弃他。

　　“也许 不是孤独的...”

　　罗森缓缓起身，继续向前跋涉。

　　此时，时间已整整过去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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