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刘备谋划脱离曹操

　　相较于官渡前线的剑拔弩张，许都城内似乎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然而，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尤其在那位以“皇叔”身份客居于此的刘备府邸中。

　　府邸后院，有一片不大的菜园。时值寒冬，园中本应萧瑟，却被人精心打理，几畦耐寒的菜蔬顽强地生长着，绿意点缀着灰败的冬日。

　　此刻，一位身长七尺五寸、耳垂硕大、双手过膝的中年男子，正挽着袖子，手持锄头，一丝不苟地给菜地松土。

　　他动作娴熟，神情专注，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这稼穑之事中，若非那偶尔抬首间、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如渊光华，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名安于田园的普通农夫。

　　此人，正是左将军、宜城亭侯，刘备，刘玄德。

　　“大哥！这鸟日子，俺老张真是受够了！”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从旁边传来。

　　只见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黑脸大汉，正烦躁地抱臂靠在廊柱上，正是张飞，张翼德。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刘备锄地，“每日不是种菜，就是闭门读书，不见外客！那曹阿瞒把咱们当猪狗一般圈养在此，大哥你竟真能忍得下去？！”

　　一旁，另一位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的伟岸男子，则默然肃立，手抚长髯，凤眼微眯，望着院墙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是关羽，关云长。他虽未开口，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周身散发出的凛然之气，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刘备闻言，缓缓直起腰，将锄头轻轻放在一旁，取过布巾擦了擦手，动作不急不躁。

　　他走到张飞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三弟，稍安勿躁。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他目光深邃：“曹操，固一世之雄也。然其眼下，目光尽被官渡之袁绍、关中徐康所吸引。我等在此，看似困顿，实则安全。若锋芒毕露，徒惹猜忌，性命尚且难保，何谈纵横四海？”

　　关羽此时转过身，丹凤眼开合，精光闪烁，沉声道：“大哥所言，深得韬晦之要。然，弟观近日许都风向，曹操因徐康骤取关中，心急如焚，急于与袁绍决战。此等焦躁之心，或正是我等‘乘时变化’之机。”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低声道：“二弟看得透彻。正是如此。曹操与袁绍，皆视徐康为心腹大患，欲尽快解决对方，好全力应对西、南强龙。此等心态，必使其对后方掌控，出现疏漏。”

　　他示意关、张二人靠近，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

　　“我近日暗中观察，曹操麾下谋士将领，精力皆投放于官渡。

　　许都留守兵力虽众，然注意力分散。

　　且，汝南一带，昔日黄巾余孽刘辟、龚都等人，近来复又猖獗，搅扰地方，曹操正苦于无合适人手前去平定。”

　　张飞眼睛一亮：“大哥的意思是……咱们主动请缨，去汝南打那些黄巾贼？”

　　关羽抚髯沉吟：“汝南……此地南联荆襄，东接江淮，地理位置紧要。更关键者，徐康麾下大将黄忠，正镇守淮南，兵锋遥指中原。若以平定汝南黄巾、兼防淮南黄忠为名……”

　　刘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接话道：

　　“正是此理！我等向曹操请命，前往汝南。

　　一则可脱离这许都牢笼，如鱼入海，鸟上青霄！

　　二则，汝南乃形胜之地，可聚兵屯粮，静观天下之势！

　　三则，以防范黄忠为名，正大光明索要兵权、粮饷，曹操于焦头烂额之际，或会应允！”

　　张飞兴奋地一拍大腿，又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妙啊！大哥！此计大妙！咱们出了这许都，天高任鸟飞！总好过在此憋屈种地！”

　　关羽亦颔首，眼中战意升腾：“只要离开许都，凭借大哥之仁德，我与三弟之勇武，何愁不能招揽豪杰，重整旗鼓！”

　　兄弟三人计议已定，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数日后，司空府，书房。

　　曹操正与留守许都的荀彧、程昱等人议事，案头堆满了来自官渡和关中的文书，让他眉宇间充满了疲惫与烦躁。

　　“文若，粮草调度如何？官渡前线，将士们已在缩减用度，长此以往，恐生变乱。”曹操揉着额角问道。

　　荀彧神色凝重：“主公，已尽力筹措，然……杯水车薪。河北袁绍粮草充沛，我军……只能速战。”

　　程昱阴声道：“主公，近日许都亦有流言，言及关中徐康之势，人心略有浮动。需加强城内戒备。”

　　就在这时，侍从来报：“启禀司空，左将军刘备，于府外求见。”

　　曹操微微一愣，随即挥挥手：“让他进来。”

　　他对刘备，始终存着一份复杂的心理，既欣赏其英雄气度，又忌惮其不甘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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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近来刘备的表现——种菜、读书、闭门谢客——确实让他放心不少，认为此人已识时务，知天下之大，已无他刘备容身之处。

　　强大的徐康？边远的公孙度？或是那丧家之犬般的马腾韩遂？都不足以让刘备投奔。他曹操，已是刘备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片刻，刘备一身朴素的文士服，神色恭谨，步履沉稳地走入书房，躬身行礼：“备，拜见司空。”

　　曹操挤出一丝笑容，虚扶一下：“玄德不必多礼。近日于府中，可还安好？若有短缺，尽管直言。”

　　刘备恭敬回道：“蒙司空厚待，备一切安好。每日于园中劳作，读些圣贤书，倒也清净。”

　　寒暄几句后，刘备话锋一转，面露忧色：

　　“司空，备近日闻听，汝南之地，黄巾余孽刘辟、龚都等复又猖獗，攻掠城邑，荼毒百姓，实乃心腹之患。

　　更兼……淮南徐康麾下黄忠，拥兵十万，虎视眈眈。汝南若乱，恐为其所乘，则许都南面屏障危矣！”

　　曹操闻言，眉头紧锁。汝南的乱局和淮南的黄忠，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只是目前主要精力在官渡，无暇南顾。

　　“玄德所言，吾亦知之。然，官渡战事正紧，抽不出得力人手啊。”

　　刘备趁机躬身，语气恳切而坚定：

　　“司空！备蒙司空不弃，客居于此，常思报效。

　　今见国家有难，南疆不宁，备寝食难安！愿请一旅之师，前往汝南，平定黄巾，整饬防务，为司空稳住南线，防范黄忠！

　　备虽不才，然有关羽、张飞为辅，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司空知遇之恩！”

　　说着，他深深一揖到底。

　　曹操看着恭敬的刘备，心中念头飞转。派刘备去汝南？

　　一可解决汝南黄巾的麻烦；

　　二可加强南线防御，震慑淮南黄忠；

　　三可将刘备这支不安定因素调离政治中心许都，避免其在关键时刻生事。

　　但刘备此人，终究非池中之物，放出去，会不会……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荀彧和程昱。荀彧眉头微蹙，似有疑虑；程昱则目光闪烁，显然也在权衡。

　　曹操深吸一口气。当前最大的威胁是袁绍，是徐康！刘备？

　　就算他有异心，汝南一隅之地，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难道他还能去投靠徐康不成？

　　或者去投靠那优柔寡断的袁绍？

　　相比之下，尽快稳定后方，集中精力对付袁绍和防范徐康，才是重中之重！

　　“好！”

　　曹操终于下定决心，扶起刘备，“玄德忠义为国，吾心甚慰！便依玄德所请！授你豫州牧，总督汝南军事，许你自行招募兵勇，平定黄巾，防备淮南！吾再拔给你粮草五千斛，助你成事！”

　　他看似大方，实则只给了个空头衔和少量粮草，兵力让刘备自己去招募，既是考验，也是限制。

　　刘备心中狂喜，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更加感激涕零：“司空信重，备万死难报！必荡平汝南贼寇，巩固南疆，使司空无后顾之忧！”

　　看着刘备感恩戴德地退下，曹操揉了揉眉心，对荀彧、程昱道：“文若，仲德，你等以为如何？”

　　荀彧沉吟道：“刘备，天下枭雄也。今以豫州牧授之，如同纵虎归山。只恐其一旦羽翼丰满，不复为明公所制。”

　　程昱却道：“文若所虑，不无道理。然，如今局势，袁绍在北，徐康在西、南，皆是大敌。

　　刘备虽雄，然其初至汝南，兵微将寡，根基全无，短时间内难成气候。

　　用之平定汝南，安抚地方，牵制淮南黄忠，利大于弊。

　　待主公平定袁绍，携大胜之威，回师南顾，刘备若识时务则罢，若不识时务，覆手可灭之！”

　　曹操点头：“仲德之言，正合吾意。当前，唯有行此险棋，先解燃眉之急。量刘备，也翻不出吾之掌心！”

　　然而，无论是曹操，还是荀彧、程昱，都未能完全洞察刘备那深藏于恭顺下的勃勃野心，以及他对时局精准的把握。

　　这一放，并非纵虎归山那么简单，而是真正放龙入海，为未其不能北取河北之地，埋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刘备府中，当关、张得知曹操应允，并授予豫州牧之职时，皆大喜过望。

　　张飞咧开大嘴：“哈哈哈！豫州牧！大哥，咱们总算又有一块地盘了！”

　　关羽抚髯傲然道：“此乃天赐良机！大哥，当速速准备，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备目光灼灼，望向南方，那里是他曾经辗转漂泊，如今又将重返的广阔天地。

　　“云长、翼德，即刻收拾行装，联络旧部！我等，不日便将南下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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