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万法融身

　　“放肆！”

　　随着鸿钧那蕴含着无尽天威的两个字吐出，整个紫霄宫内的时空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三千红尘客，无论修为高低，都感觉自己的元神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当场崩溃。

　　那是一种来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

　　是天道对异数的愤怒！

　　所有压力都集中在了风暴中心的周衍身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背负了一整个洪荒世界，骨骼在哀鸣，血脉在战栗，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这股恐怖的威压碾成齑粉。

　　就在这时。

　　一道温柔而又坚韧的力量，从他身侧传来。

　　后土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

　　她没有说话，只是周身土黄色的神光流转，一股厚重、博大、承载万物的气息瞬间扩散开来。

　　那股力量没有去硬撼鸿钧的天威，而是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将所有作用在周衍身上的压力，默默地、无声地吸收、转化，然后导入脚下那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的地面。

　　她以一人之力，为周衍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宁的，属于“大地”的领域。

　　有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周衍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借着这股庞大的压力，将胸中的那股战意与豪情彻底点燃！

　　他抬起头，直视着高台上那双淡漠无情的眼睛，朗声长笑。

　　“哈哈哈！道祖息怒！”

　　“弟子并非质疑道祖，而是认为，大道三千，条条皆可证道。斩尸证道是道，却未必是唯一的道，更未必是适合所有人的道！”

　　他没有再纠结于斩三尸的弊端，而是话锋一转，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理论。

　　“玄门修士，炼气化神，修的是元神。元神脆弱，故需斩去情感杂念，以求纯粹，这无可厚非。”

　　“但我巫族，乃盘古父神血脉后裔，天生肉身强横，不修元神，走的是另一条路！”

　　周衍的声音在鸿钧的天威压迫下，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高亢，愈发清晰，如同金石交击，响彻在每个人的元神深处。

　　“我巫族之道，不斩，不避，不舍！”

　　“何为不斩？七情六欲，善恶执念，此乃生灵之本，力量之源！为何要斩？我巫族之道，便是要以无上肉身为烘炉，以滔天气血为真火，将这所有情感，所有杂念，尽数熔炼，化为自身最强大的资粮！”

　　“何为不避？风雨雷电，地水火风，此乃天地法则，世界之基！为何要避？我巫族之道，便是要引万法入体，以身合道！让这肉身，化为一方可以承载万千法则的完整宇宙！”

　　“何为不舍？这具肉身，这颗道心，便是我等存在于世的唯一证明！舍弃了自我，纵使与道相合，又有何意义！”

　　周衍猛地一跺脚，整个紫霄宫都跟着轻轻一颤。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对着三千红尘客，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我巫教之道，名为——万法融身！”

　　“此道，不求超脱，只求圆满！”

　　“将自身修成一方圆满的混沌宇宙，我即是道，道即是我！无需寄托于天道，无需看他人脸色！”

　　“这，才是我等盘古后裔，应该走的，堂皇正道！”

　　“这，才是盘古父神开天辟地，身化万物，留给我等的，终极传承！”

　　万法融身！

　　我即是道！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道混沌神雷，在三千客的脑海中疯狂炸响。

　　如果说，之前周衍提出的质疑，只是让他们对斩三尸之法产生了动摇。

　　那么现在，周衍抛出的这个“万法融身”，就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一条与玄门大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宏大，甚至听起来更加热血，更加令人心潮澎湃的通天之路！

　　不斩去自我，而是将自我修炼到极致！

　　不寄托天道，而是让自己成为天道！

　　这是何等的霸气！

　　何等的豪情！

　　通天教主座下，那柄青萍剑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他看着周衍的眼神，已经不止是欣赏，而是引为知己的狂热！

　　元始天尊的脸色愈发难看，在他看来，这“万法融身”简直是粗鄙不堪，将自身比作宇宙，更是狂妄到了极点！

　　老子微闭的双眼睁开了一道缝隙，其中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深邃光芒。

　　接引的脸上疾苦之色更甚，但他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准提手中的七宝妙树光华流转不定。

　　帝俊和太一的脸色最为复杂。他们一方面幸灾乐祸于鸿钧的道统被挑战，另一方面，又对巫族提出的这条潜力无穷的大道，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这一刻，紫霄宫内，所有人的道心，都因为周衍的这番话，被种下了一颗怀疑与比较的种子。

　　一颗名为“巫道”的种子。

　　高台之上，鸿钧的怒意缓缓收敛。

　　他再次恢复了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但所有人都知道，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的是足以倾覆洪荒的惊涛骇浪。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周衍。

　　他知道，他杀不了他。

　　至少现在不能。

　　周衍已经成功地将他的“巫道”与“盘古传承”这两个概念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在紫霄宫，当着三千客的面，杀死一个正在阐述“盘古正道”的盘古后裔？

　　他鸿钧若是这么做了，道祖的尊位还能不能坐稳都是个问题，即将到来的合道更是会平添无数变数。

　　他不能为了逞一时之气，坏了自己的万古大计。

　　“异数。”

　　良久，鸿钧缓缓吐出两个字。

　　“你所言之道，有违天和，戾气太重，乃是取死之道。你既执迷不悟，那便好自为之。”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

　　“玄门正法，与尔无缘。你退下吧。”

　　这番话，看似是惩罚，实则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将周衍驱逐出紫霄宫，既保住了自己的颜面，又向所有人表明了“玄巫不两立”的态度。

　　周衍心中了然，微微一笑。

　　目的，已经达到。

　　再待下去，就是不知死活了。

　　他对着鸿钧，再次行了一个巫族之礼。

　　“多谢道祖指点。弟子告退。”

　　说完，他拉着后土，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向宫外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若有若无地向着通天教主的方向瞥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周衍看到了通天眼中的战意与认同。

　　通天也看到了周衍眼中的笑意与邀请。

　　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周衍和后土的身影消失在紫霄宫大门外时，殿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鸿钧看着下方那三千颗已经不再纯粹的道心，面无表情地继续开口。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此亦是定数。”

　　“静心听讲。”

　　道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能真正听进去的人，已经不多了。

　　……

　　不周山。

　　当周衍和后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祭坛上时，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祝融等人立刻围了上来。

　　“十三弟！怎么样？那老头没把你怎么样吧？”祝融上下打量着周衍，生怕他缺了哪块肉。

　　帝江和烛九阴的目光也充满了关切。

　　周衍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脸上挂着一丝轻松的笑容。

　　“我没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但我估计，玄门的道心从今天起，怕是要乱上一阵子了。”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

　　嗡！

　　周衍脑海中那道沉寂已久的“盘古真意”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他清晰地“看”到，在那虚无缥缈的命运长河之上，代表着玄门气运的那条浩瀚主流，竟然分出了一丝极其微小、却又无比凝实的支流，缓缓地、坚定地向着代表巫教的那片新生水域，流淌而来！

　　种子，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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