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气死灭绝

　　峨眉山脚，清风镇。

　　这本是个寻常小镇，今日却张灯结彩，唢呐吹得震天响。镇口搭起了十里红绸，街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是来看“尼姑出嫁”的奇景。

　　陈玄站在镇东最高的茶楼二层，凭窗俯瞰。他手里端着一杯凉透的茶，没喝，只是看着。

　　楼下，三十六顶花轿一字排开，轿前站着三十六位峨眉女弟子。她们已还俗，换上了大红嫁衣，抹去了眉间朱砂，长发挽成了妇人髻。只是眼中那份惶恐与茫然，还没褪去。

　　新郎们站在轿旁，有老实巴交的农夫，有镇上开铺子的掌柜，也有走江湖的镖师。他们搓着手，脸上带着兴奋，也带着几分不自在——娶尼姑，毕竟是头一遭。

　　“吉时到——！”司仪扯着嗓子喊。

　　鞭炮炸响，唢呐再起。新娘子们被搀扶着上轿，有人一步三回头，看向峨眉山的方向，眼圈红了。

　　陈玄看着，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街上每个人耳中：

　　“郭襄祖师若在天有灵，看见今日这场面，不知作何感想。”

　　满街一静。

　　连唢呐都停了。

　　百姓们抬头，看见茶楼上那个黑衣身影，顿时噤若寒蝉——这可是血洗少林、逼散峨眉的煞星。

　　陈玄继续道，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嘲讽：

　　“当年郭襄追不上神雕大侠，自己青灯古佛也就罢了。偏要立下规矩，让后世弟子也守着清规戒律，一辈子不嫁人，不生子——”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

　　“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许别人得到。自己放不下的，逼着徒子徒孙一起守着。这算什么祖师？这分明是……怨妇。”

　　话音落，满街死寂。

　　百姓们面面相觑，想笑不敢笑，想说不敢说。轿子里的新娘子们有的捂住了嘴，有的低下了头。

　　而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声嘶哑的厉喝：

　　“你……你住口！！！”

　　人群分开。

　　灭绝师太拄着拐杖，踉跄走来。她没穿道袍，换了身寻常老妇的灰布衣裳，头发花白凌乱，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但那双眼睛，却赤红如血，死死盯着茶楼上的陈玄。

　　“郭襄祖师……岂容你污蔑？！”她声音颤抖，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

　　陈玄俯视着她，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只蝼蚁。

　　“我说错了吗？”他问，“郭襄一生未嫁，创立峨眉，立下弟子不得婚配的规矩。可她自己呢？真的是看破红尘？还是……根本就没放下？”

　　他一步踏出窗棂，轻飘飘落在街上，与灭绝面对面。

　　“若真看破红尘，为何要创峨眉，为何要收弟子，为何要传武功？若真四大皆空，为何要对着一柄倚天剑念念不忘，为何要对着一本《九阴真经》汲汲营营？”

　　每问一句，灭绝的脸色就白一分。

　　“说穿了，”陈玄一字一句，“郭襄自己得不到杨过，就在峨眉造了一个更大的牢笼——让所有弟子陪她一起，守着那份得不到的执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他指向那些花轿：

　　“而你们这些后人，更可笑。明明是被父母所弃、被世道所逼才入的空门，明明心里想要的是热饭暖炕、是儿女绕膝——却偏要装出一副‘诚心向佛’的模样，骗自己，骗别人，骗佛祖。”

　　“不……不是这样的……”灭绝师太嘴唇哆嗦，“峨眉弟子……皆是诚心……”

　　“诚心？”陈玄冷笑，“那为何我一说解散，这些姑娘个个愿意还俗嫁人？为何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要守着峨眉，守着郭襄祖师的‘遗志’？”

　　灭绝答不上来。

　　她看着那些花轿，看着轿子里年轻的脸。这些弟子，有的是她亲手从饥荒里捡回来的，有的是父母跪着送上山的，有的是被退婚无处可去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给了她们一条活路，一个归宿。

　　可现在，陈玄撕开了所有伪装——那不是归宿，是牢笼。那不是活路，是另一种死法。

　　“你……”灭绝师太指着陈玄，手指颤抖，“你毁了峨眉百年基业……你污蔑郭襄祖师清誉……你……”

　　“我给了她们选择。”陈玄打断她，“而你，还有郭襄，从来没给过。”

　　他转身，准备离开。

　　身后，灭绝师太忽然嘶声大笑。

　　笑得癫狂，笑得凄厉。

　　“哈哈哈……好……好一个选择……好一个自由……”

　　她笑着，笑着，忽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血溅三尺，染红了青石板，也染红了她灰布衣裳。

　　她踉跄两步，拄着拐杖的手一松，整个人向后倒去。眼睛还睁着，死死瞪着天空，瞪着峨眉山的方向。

　　但瞳孔里的光，散了。

　　街上一片惊呼。

　　百姓们吓得后退，新娘子们掀开轿帘，看见师父倒毙街头，有的失声痛哭，有的捂住了眼。

　　陈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

　　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

　　风吹过，卷起街上的落叶，也卷起那摊血泊的血腥味。

　　唢呐又响起来了，这次吹的是喜乐。轿夫们抬起花轿，新郎们牵着红绸，队伍继续前行——死了人，婚还是要结的。

　　陈玄走出清风镇，踏上通往下一个地方的路。

　　身后，是渐渐远去的喜乐，是渐渐散去的血腥，是一座散了三百年的山门，和一个死在执念里的老尼。

　　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只是握剑的手，紧了紧。

　　这江湖，这世道，还有多少这样的牢笼要砸？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会一直砸下去。

　　砸到再没有人，能借着任何名义，囚禁另一个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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