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凤凰军

　　荆州城南，十里坡。

　　天光初亮时，三百二十七人的队伍在此集结。

　　除了原本的村民、青苗队，还有昨夜从货仓救出的三十个孩子，以及半路上陆续跟来的流民。

　　队伍沉默，却有种奇异的凝聚力——所有人都看着站在坡顶的那对男女。

　　陈玄换上了一身粗布短打，腰间挂着从万府顺来的长剑。

　　杨蜜则穿着改良过的束腰劲装，长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马尾。

　　他们身后，是背着铁锤的王猛、握着账本的苏寡妇、眼神坚毅的小翠，以及虽然脸色苍白却挺直脊梁的狄云。

　　“诸位。”陈玄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昨夜我们做了两件事：一是从狼窝里抢回了三十个孩子，二是断了万震山和凌退思一条财路。”

　　他顿了顿：“现在，他们的人马已经出城，最迟午后就会追到这里。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坡下鸦雀无声。

　　“第一条路：散。各奔东西，隐姓埋名，或许能活。”陈玄目光扫过众人，“第二条路：聚。我们找个地方，建个新家，自己定规矩，自己护着自己。”

　　“第二条！”王猛第一个吼出来，铁锤重重砸在地上。

　　“第二条！”苏寡妇和小翠齐声。

　　青苗队的少年们握紧了手中的棍棒：“第二条！”

　　流民们面面相觑，一个瘸腿老汉颤巍巍举手：“老汉……老汉也选第二条。反正这条命是恩人救的，拼了！”

　　呼声渐起，最终汇成一片：“第二条！第二条！”

　　陈玄抬手，呼声立止。

　　“选第二条，就是选了一条最难的路。”他沉声道，“官府会通缉我们，万家会追杀我们，江湖上想拿我们领赏的人也不会少。我们会缺粮、缺药、缺兵器，会流血，会死人。”

　　“但——”他话锋一转，“我们会有一片自己的地，孩子们能读书识字，女人不用挨打受气，老人不会饿死路边。我们造的机器可以耕地、可以织布，可以让每个人都吃饱穿暖。”

　　他看向杨蜜。

　　杨蜜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面旗帜——白布为底，上面是她连夜绣的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从今天起，”她将旗帜交给狄云，“我们没有名字，没有出身。我们只有一个称呼——”

　　“凤凰军。”

　　旗帜在晨风中猎猎展开，火红的凤凰仿佛要冲天而起。

　　---

　　当日下午，队伍抵达预定的落脚点：沅陵以北八十里的一处山间盆地。

　　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长的谷道与外界相通，易守难攻。

　　盆地中央有一条溪流，土地还算肥沃，最重要的是——有铁矿脉的迹象。

　　“就是这里了。”陈玄摊开地形图，“谷口设三道防线，两侧山头建了望哨。水源在上游，要优先保护。”

　　命令一道道下达。

　　王猛带人勘探矿脉，搭建简易熔炉。

　　苏寡妇组织妇人采集野菜、搭建窝棚。

　　小翠负责清点物资，制定分配规则。

　　青苗队分成三组：一组巡逻，一组训练，一组帮工。

　　杨蜜则带着狄云和几个伶俐的少年，在山壁上凿出第一个山洞——这里将是临时的指挥所和药房。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但眼神里有光。

　　那是希望的光。

　　傍晚时分，第一座窝棚搭起来了。

　　虽然简陋，却足以遮风避雨。

　　溪边升起十几处篝火，陶罐里煮着野菜粥，香气飘散。

　　陈玄和杨蜜坐在最高的那块岩石上，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

　　“像不像当年在华山？”杨蜜忽然问。

　　陈玄笑了：“比华山难。那时候我们有师门庇佑，有武功底子。现在……”他看着自己粗糙的手，“从头再来。”

　　“但这一世，我们做的是对的事。”杨蜜靠在他肩上，“不是为了门派兴衰，不是为了江湖名声，是为了让这些普通人……能活得像个人。”

　　陈玄握紧她的手。

　　是啊。

　　笑傲江湖里他们改变了很多，但最终受益的，依然是江湖人。

　　而这一世，他们要改变的，是最底层的命运。

　　“戚长发那边，”杨蜜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昨夜他们离开时，戚长发并没有跟上。

　　这个老狐狸，肯定有自己的算计。

　　“他会来的。”陈玄淡淡道，“万震山不会放过他，凌退思也不会。这世上能保他的，只有我们。但他要付出的代价……”

　　他看向远方，“就是那三张藏宝图。”

　　“你真信他会交出来？”

　　“不信。”陈玄摇头，“但我们可以逼他交。”

　　正说着，狄云爬上岩石，脸色凝重：“师兄，巡逻队抓到两个人。”

　　“什么人？”

　　“说是……言达平的徒弟。”

　　陈玄和杨蜜对视一眼。

　　言达平，梅念笙的三徒弟，《连城诀》里最早丧命的一个。

　　但他的徒弟这时候出现……

　　“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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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被押上来，都穿着破旧的道袍，身上有伤。

　　年长那个勉强拱手：“在下赵守拙，这是师弟李忘机。我们……我们是来找戚师伯的。”

　　“找戚长发？”陈玄眯起眼，“为什么？”

　　赵守拙咬牙：“师父半月前被万震山所害，临终前让我们来沅陵找戚师伯，说……说只有师伯能解开连城剑法的秘密。”

　　“什么秘密？”

　　“剑谱里藏着一首诗，诗里藏着宝藏的地点和开启方法。”李忘机接口，“但需要三张图合一看，才能解出正确的诗句。”

　　这和戚长发说的吻合。

　　杨蜜忽然问：“你们师父的死，凌退思参与了吗？”

　　两人脸色一变。

　　赵守拙沉默片刻，低声道：“师父临终前说……‘凌知府要的不是金银，是书。那本书，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

　　《武经总要》。

　　陈玄心中了然。

　　凌退思这个知府，要武功秘典做什么？

　　除非……他志不在知府。

　　“你们师父的尸体呢？”杨蜜追问。

　　“被……被凌退思的人带走了。”李忘机声音发颤，“他们说师父‘私通江洋大盗’，要枭首示众。”

　　好个凌退思，杀人还要泼脏水。

　　陈玄沉吟片刻：“你们可以留下。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把你们知道的剑谱内容写出来；第二，从此听令行事，不得擅自主张。”

　　两人对视，双双跪下：“只要能给师父报仇，我们什么都听！”

　　又多了两个战力，但也是两个麻烦。

　　陈玄让他们退下，转头对狄云道：“云儿，你去审审他们。重点问言达平生前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

　　“师兄是怀疑……”

　　“言达平死得太巧。”陈玄望向荆州方向，“万震山刚对我们动手，他就死了。这背后，恐怕有人想搅浑水。”

　　狄云领命而去。

　　杨蜜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云儿长大了。”

　　“是啊。”陈玄感慨，“但还不够。我们要教他的，还有很多。”

　　夜幕降临，盆地里点起了更多的火把。

　　第一场会议在最大的窝棚里召开。

　　参加的有陈玄、杨蜜、狄云、王猛、苏寡妇、小翠，还有刚加入的赵守拙和李忘机。

　　杨蜜在土墙上挂起手绘的地图：“现在我们的处境是：西有万震山，南有凌退思，北边是朝廷的驻军。而东边……是洞庭湖的水匪。”

　　“四面皆敌。”王猛闷声道。

　　“但也是机会。”陈玄手指点在地图上，“万震山和凌退思互相牵制，朝廷驻军腐败不堪，水匪各自为政。只要我们够快，就能在他们反应过来前，站稳脚跟。”

　　他分配任务：

　　王猛负责锻造——不仅要打造农具，还要秘密制造兵器。

　　苏寡妇和小翠负责内务——粮食、衣物、药品的储备和分配。

　　赵守拙和李忘机负责教导青苗队基础武功——他们虽然武功不高，但言达平一脉的轻功和暗器颇有独到之处。

　　狄云负责训练和巡逻。

　　而陈玄和杨蜜，则要完成最关键的两件事：第一，建立一套简单有效的管理制度；第二，找到足够支撑过冬的粮食。

　　“粮食是最大的问题。”苏寡妇忧心忡忡，“现有的只够十天。”

　　“我去筹。”陈玄起身，“蜜儿，家里交给你。”

　　杨蜜点头：“小心。”

　　当夜，陈玄带着狄云和十个青苗队精锐，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的目标，是五十里外的一个大地主庄园——据小翠的情报，这地主是凌退思的走狗，家中粮仓堆满了搜刮来的粮食。

　　---

　　三日后，庄园。

　　陈玄趴在屋脊上，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院子。

　　地主正在宴客，宾客中有几个穿官服的，显然是凌退思的人。

　　狄云从阴影中潜回：“师兄，粮仓在东院，守卫二十人。但……地牢里关着三十多个佃户，都是交不起租的。”

　　陈玄眼神一冷。

　　这些粮食，本就是民脂民膏。

　　“分两组。”他低声道，“我带人解决守卫，你带人救佃户。得手后放火为号，从后山撤退。”

　　“是。”

　　行动开始得悄无声息。

　　陈玄施展轻功，如鬼魅般掠过院墙。

　　紫霞神功虽只恢复四成，但对付这些普通守卫绰绰有余。

　　他没用剑，只用掌力，每一掌都精准击在昏睡穴上。

　　十个守卫，十息内全倒。

　　狄云那边更顺利——地牢的看守正在喝酒赌钱，被青苗队的少年一拥而上，连惨叫都没发出。

　　粮仓打开了。

　　黄澄澄的稻谷堆成小山。

　　佃户们看着粮食，眼泪直流。一个老汉跪下来磕头：“恩人……这些粮食，真是给我们的？”

　　“本就是你们的。”陈玄扶起他，“但你们不能留在这。愿意跟我们走的，现在就走。不愿意的，分点粮食，连夜逃。”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跟走——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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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扩大到近四百人。

　　粮车吱呀呀地推出庄园时，主院的宴席还没散。

　　陈玄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灯火辉煌的宅子，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马厩的草料。

　　火光冲天而起。

　　这是凤凰军的第一把火。

　　烧的是不义之财，燃的是希望之火。

　　回程的路上，狄云忽然问：“师兄，我们这算是……造反吗？”

　　陈玄看着蜿蜒如龙的火把队伍，缓缓道：“如果让百姓吃饱饭是造反，那这反，我们造了。”

　　夜空无星，但每个人眼中都有光。

　　那光，比星光更亮。

　　---

　　盆地营地。

　　杨蜜站在了望台上，看着远方升起的火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她知道，他成功了。

　　身后，苏寡妇匆匆跑来：“杨姑娘，戚长发来了。”

　　杨蜜挑眉：“多少人？”

　　“就他一个。浑身是伤，说是……从万府杀出来的。”

　　“带他去山洞。”杨蜜转身，“另外，让王猛把新打的那批刀剑发下去。今晚……可能不太平。”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当陈玄带着粮队回到盆地时，迎接他的不是欢呼，而是肃杀的气氛。

　　所有人都握着武器，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山洞里，戚长发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粥，见陈玄进来，惨然一笑：“好徒弟，师父来投奔你了。”

　　陈玄看着他身上的伤——是真的伤，有几处深可见骨。

　　“万震山动手了？”

　　“他和凌退思联手了。”戚长发放下碗，眼中闪过怨毒，“他们要独吞宝藏，所以要先清掉所有知情人。言达平死了，我逃出来了，下一个……就是你们。”

　　“宝藏图呢？”杨蜜直截了当。

　　戚长发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摊开——是三张残破的羊皮纸，边缘能拼合，但中间缺了几块。

　　“我这里只有一张半。万震山有一张，言达平那张……应该落在凌退思手里了。”

　　陈玄接过图，仔细看了看。

　　图上画的是山水地形，标注着奇怪的符号。

　　其中一处，赫然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盆地。

　　“宝藏……在这里？”他抬头。

　　戚长发点头：“梁元帝埋宝时，选的正是这‘三龙捧珠’之地。但具体位置，需要解出剑谱里的诗。”

　　“诗呢？”

　　“在我脑子里。”戚长发指了指自己的头，“但我要先看到你们的诚意——帮我杀了万震山和凌退思。”

　　山洞里陷入沉默。

　　许久，陈玄缓缓开口：“师父，您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现在不是您跟我们谈条件。”陈玄将图推回去，“是我们要不要收留您。”

　　戚长发脸色变了。

　　“图，我们自己能找。仇，我们自己能报。”杨蜜接口，“您唯一的用处，就是告诉我们那首诗。而作为交换，我们可以给您一个安身之处，保您不死。”

　　这是最后通牒。

　　戚长发死死盯着两人，最终颓然低头。

　　他从怀中又掏出一张更小的纸片，上面用血写着四句诗：

　　“江陵城南旧池台，

　　十年兵火尽成灰。

　　唯有宝藏埋骨处，

　　春风不改碧桃开。”

　　陈玄和杨蜜对视一眼。

　　这诗……不对劲。

　　不是藏宝诗，更像是……悼亡诗。

　　戚长发在撒谎。

　　但两人都没戳破。

　　“好。”陈玄收起纸片，“师父先养伤。其他的，从长计议。”

　　戚长发被带下去后，杨蜜立即道：“他在试探我们。那诗是假的。”

　　“但图是真的。”陈玄指着盆地中央的溪流，“宝藏确实在这里。只是……恐怕不止金银那么简单。”

　　窗外忽然传来号角声。

　　了望哨示警：有大批人马正在靠近。

　　陈玄和杨蜜冲出山洞。

　　夜色中，谷口方向火把如龙，至少有三四百人。

　　为首的马上一人，锦衣玉带，正是万圭。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带着冰冷的笑意：

　　“陈兄，杨姑娘，偷了粮食，拐了佃户，是不是该……给万家一个交代？”

　　凤凰军的第一次考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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