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婚纱照的“挑选过程”

　　从摄影基地回来的路上，林屿森比去时更加沉默。他专注地开着车，但苏念安能感觉到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别处，飞到了那通打断拍摄的电话所涉及的事务中去。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与来时那份夹杂着期待的轻松截然不同。

　　苏念安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城市的霓虹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她心里沉甸甸的，那份因拍摄而起的甜蜜和兴奋，被现实的忧虑冲淡了不少。

　　到家后，林屿森甚至没来得及换下外套，只匆匆对苏念安说了句“你先休息，我处理点事情”，便径直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他与她，将他们的日常生活与那个硝烟弥漫的商业战场，清晰地分隔开来。

　　苏念安站在客厅里，看着那扇透出些许光线的门缝，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去打扰，只是默默地去浴室洗漱，然后回到卧室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午夜时分，身旁的位置依旧是空的。她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身边床垫微微下陷，一个带着凉意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躺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往那熟悉的温暖源靠了靠，再次陷入沉睡。

　　第二天是周末，苏念安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她走出卧室，发现书房的门依旧紧闭，里面隐约传来林屿森压低声音讲电话的声音，语气是她很少听到的冷硬和果决。

　　她没有去敲门，只是默默地准备了简单的早餐，用保温盒装好，放在书房门口的矮柜上，并贴了一张便签：「记得吃早饭，别太累。」

　　然后，她回到了卧室，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摄影师的工作效率很高，昨晚就已经将婚纱照的所有原片（未经精修）打包发到了他们的邮箱。压缩包很大，下载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

　　等待的时间里，苏念安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期待着看到昨天那些美好瞬间的定格，那是属于他们爱情的见证；但另一方面，林屿森此刻正在面对的严峻形势，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心头，让这份期待蒙上了一层阴影。

　　终于，压缩包下载完成。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文件夹。成千上百张照片瞬间铺满了屏幕。

　　第一眼望去，苏念安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古堡深邃的背景前，她穿着洁白的缎面婚纱，林屿森一身黑色礼服，他们相拥而立，他低头看她，她微微仰头，目光交汇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温柔。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们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花海烂漫的田间，她戴着草帽，裙摆飞扬，他笑着追逐，将她拦腰抱起，两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与他们无关。

　　夕阳熔金的暮色里，他们相依的剪影，轮廓清晰而坚定，背景是漫天绚丽的霞光，充满了宁静而永恒的诗意。

　　还有他第一次看到她穿婚纱时，那瞬间的怔愣与惊艳；她为他整理领结时，他眼底流淌的宠溺；他们按照摄影师要求，鼻尖相抵，闭眼微笑时，那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幸福……

　　每一张照片，都捕捉到了瞬间的动人情感。苏念安一张张地看着，时而抿嘴轻笑，时而眼眶发热。昨天拍摄时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些甜蜜、心跳、感动，再次清晰地浮现。照片里的林屿森，温柔，专注，深情，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只有她。

　　这与此刻正在书房里，为了公司的存续而与人激烈博弈、周身散发着冷厉气息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她看得入了神，直到书房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动。她抬起头，看到林屿森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明显，但看到坐在床上的她，还是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

　　“在看照片？”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投向电脑屏幕。

　　“嗯，摄影师发原片过来了。”苏念安将电脑往他那边挪了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你看这张，你当时表情好呆。”

　　她指着他第一次看到她穿婚纱那张照片。照片里，他确实是一副被惊艳到失神的样子。

　　林屿森看着照片，紧绷的神色柔和了些许，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嗯，当时就在想，我老婆怎么这么好看。”

　　他的赞美让她心里一甜，暂时驱散了忧虑。她靠在他怀里，继续滑动着鼠标滚轮，和他一起浏览着照片。

　　“这张夕阳的剪影好有感觉。”

　　“花海里你抱着我这张，我笑得好傻。”

　　“古堡楼梯这张光线真好……”

　　两人依偎在一起，轻声讨论着，气氛温馨。照片的魅力在于，它能将那一刻最美好的情感凝固，让人暂时忘却现实的烦恼。林屿森似乎也暂时从工作的重压下抽离出来，神情放松了许多，偶尔还会指着某张照片，说起拍摄时的趣事。

　　然而，这份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当苏念安翻到一组在古堡走廊拍摄的照片时，林屿森的目光在其中一张上定格了。

　　那张照片里，他们正按照摄影师的要求，演绎一个“偶然回眸”的场景。苏念安提着裙摆向前走，林屿森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就在她回头的瞬间，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嘴角带着浅笑，但不知是光影巧合还是他当时一瞬间的分神，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沉重。

　　苏念安当时沉浸在情境里，完全没有察觉。但此刻，在静态的照片里，在林屿森刚刚经历过巨大压力的此刻，那细微的表情被放大，变得清晰起来。

　　林屿森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了片刻，揽着苏念安肩膀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苏念安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这张不好吗？”

　　林屿森回过神，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平静：“没有，很好。”他伸手操作触摸板，快速地将那张照片翻了过去，仿佛不想多看。

　　这个小插曲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苏念安一下。她明白，他并非觉得照片不好，而是那张照片，可能恰好勾起了他当时潜藏在甜蜜表象下的心事。

　　接下来的挑选过程，虽然依旧平和，但气氛终究是微妙地发生了变化。林屿森的话变少了，更多的时候是苏念安在说，他在听，偶尔点头。他的目光虽然落在屏幕上，但苏念安能感觉到，他的心思有一部分已经飘回了那个需要他全力应对的战场。

　　他们最终选定了五十张照片进行精修。大多是两人笑容灿烂、互动亲密的，那些眼神里带着复杂情绪或是可能暴露他当时压力的照片，都被林屿森以各种理由（“这张我眼神有点飘”、“这张构图不太理想”）轻轻带过，没有入选。

　　苏念安没有坚持。她理解他，他想要留给未来的，是一个纯粹的、完美的、没有任何阴霾的幸福记录。他正在现实中奋力搏杀，他不希望那些挣扎的影子，污染了他们爱情的见证。

　　选完照片，林屿森的私人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对苏念安说了声“我接个电话”，便又起身走向了阳台。

　　苏念安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那些落选的、被她单独放在一个文件夹里的照片上。尤其是那张“回眸”，她放大，仔细看着林屿森那双在照片里显得格外深沉的眼睛。

　　她轻轻叹了口气，关掉了文件夹。

　　婚纱照的挑选过程，本该充满欢声笑语和甜蜜的纠结，此刻却像一场无声的仪式。他们一起筛选掉的，不仅仅是那些不够完美的照片，似乎还有林屿森试图从他们共同记忆中剥离出去的那部分沉重与压力。

　　然而，苏念安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真正剔除的。就像他眼底偶尔闪过的沉重，就像那通打断拍摄的电话，就像此刻他在阳台上压低声音的交谈。它们真实地存在着，构成了他们爱情在当下这个阶段，无法回避的底色。

　　精修的照片未来会挂在他们的新家，记录下他们最幸福的瞬间。而这些未被选中的原片，尤其是那张捕捉到他一丝沉重侧影的照片，则被苏念安悄悄地加密保存了起来。这不仅仅是爱情的见证，也是他们共同走过这段艰难岁月的、最真实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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