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孕期的“悉心照顾”

　　林屿森的匆匆离去，像一块石头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在苏念安心头漾开圈圈忧虑的涟漪。她守着那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在空荡荡的家里，度过了最初的、有些无所适从的两天。

　　身体的变化尚不明显，但心理上的转换已然开始。她不再仅仅是自己，更是一个小生命的容器和保护者。这种认知让她变得格外小心。走路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避开拥挤的人群；饮食上更加注意，彻底戒掉了咖啡和任何可能不利的食物；晚上睡觉时，会不自觉地侧卧，手轻轻搭在小腹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着肚皮，给予那个尚在萌芽状态的小生命一点安抚。

　　林屿森抵达目的地后，只给她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报平安，之后便音讯寥寥。苏念安知道他在面对什么，不敢频繁打扰，只是每天定时发一两条问候的信息，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安心。

　　她开始更细致地研究孕早期的注意事项。那包坚果和牛奶被正式列入每日清单，她还去药店买了口碑最好的叶酸片。手机里关注了几个权威的育儿科普公众号，下载了记录孕期的APP，笨拙地开始学习那些陌生的知识。

　　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象。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会像林屿森多一些，还是像她？取什么名字好？想着想着，嘴角就会不自觉地上扬，但随即，一丝隐忧又会悄然浮现——林屿森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他真的准备好了吗？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关头，这个孩子的到来，对他而言，究竟是慰藉，还是更重的负担？

　　她甩甩头，将这些消极的念头抛开。跨年夜他那句哽咽的“好”和紧拥的力度，是她信心的来源。他会是个好父亲的，一定会的。

　　第三天下午，苏念安正在家里整理一些旧物，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晕眩，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反胃感。她连忙扶住沙发坐下，心脏因这陌生的生理反应而微微加速。这就是早孕反应吗？比她预想的来得稍早一些。

　　她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些，但那种隐约的不适感并未完全消失。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家里该备一些适合孕早期吃的、清淡开胃的食物了，还有，是不是该去医院正式建个档，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苏念安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站起身——是林屿森回来了！比预计的时间要早！

　　门开了，林屿森走了进来。仅仅三天不见，他却像是又瘦了一圈，脸上的倦色浓得化不开，眼底的血丝更加骇人，连走路都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浮。他手里还拖着那个简单的行李袋，风尘仆仆，周身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屿森！”苏念安迎上去，想接过他的行李袋，却被他轻轻避开。

　　“我自己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甚至有些干裂。他将行李袋随手放在玄关，甚至没换鞋，就径直走到沙发边，重重地坐了下去，身体陷进靠垫里，闭着眼，抬手用力按压着太阳穴，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苏念安心疼地看着他，那点因为早孕反应而起的微妙不适，瞬间被对他身体状况的担忧所取代。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冰凉的手：“怎么了？事情……不顺利吗？”

　　林屿森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更深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冰冷的怒意。

　　“一群官僚！”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吹毛求疵，反复纠缠一些早已澄清的细节，明摆着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故意拖延，施压！”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情绪，但胸口的起伏依旧剧烈。“不过，该提交的材料都提交了，该解释的也解释清楚了。剩下的，就是等他们的结论。是死是活，给个痛快！”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狠厉和无奈。苏念安知道，这三天的正面交锋，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和体力，也让他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屈辱。

　　“先不说这些了。”苏念安柔声打断他，不想让他继续沉浸在那糟糕的情绪里，“你累坏了，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我给你煮点粥，好不好？”

　　林屿森看着她担忧的眼神，那满身的戾气和疲惫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些。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了浴室。

　　苏念安立刻去厨房忙碌。她熬了清淡的小米粥，又拌了个爽口的黄瓜。等待粥好的时候，她想起刚才那阵晕眩和反胃，犹豫了一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柠檬，切了两片泡在温水里。

　　林屿森洗完澡出来，换了家居服，头发还湿漉漉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一些，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倦意依旧明显。他走到餐厅，在苏念安对面坐下。

　　苏念安将小米粥和黄瓜推到他面前，又将那杯柠檬水放在他手边：“先喝点柠檬水，开开胃。”

　　林屿森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让他眉头微蹙，但还是又喝了几口。然后，他拿起勺子，慢慢地开始喝粥。他吃得很慢，显然没什么胃口，但至少在吃。

　　苏念安自己也盛了小半碗粥，陪着他一起吃。她没什么胃口，但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柠檬水的酸味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胃部的不适。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勺碗轻碰的细微声响。林屿森似乎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念安看着他沉默进食的样子，那个被她小心翼翼守护了三天的秘密，在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着，几乎要破口而出。她想立刻告诉他，想看到他脸上可能出现的、一扫阴霾的惊喜表情，想用这个新生命带来的希望，驱散他眼中的疲惫和沉重。

　　但现在，是时候吗？他刚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鏖战，满身伤痕地回来。这个好消息，会不会因为时机不对，而变成另一种压力？

　　她犹豫着，搅拌着碗里的粥，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林屿森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她面前那杯几乎没动的柠檬水上，又看了看她有些苍白、似乎没什么精神的脸色。

　　“你不舒服？”他问，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念安心头一跳，手下意识地从腹部移开，握住了柠檬水杯。“没……没有啊。就是……可能有点累。”她掩饰道，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酸味让她微微蹙眉。

　　林屿森看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他没再追问，只是说：“累了就早点休息。碗放着，我来洗。”

　　“不用，你才刚回来，快去休息吧。”苏念安连忙说。

　　但林屿森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他的动作有些迟缓，透着疲惫，但很坚持。

　　苏念安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那宽阔却似乎不堪重负的肩膀，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又温暖的情绪。即使在他自己最艰难的时候，他依然在试图照顾她。

　　她跟到厨房门口，看着他打开水龙头，动作生疏却认真地清洗着碗碟。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但低头洗碗的姿态，却莫名地带上了一丝居家的、让人心安的温柔。

　　“屿森……”她轻声唤他。

　　“嗯？”林屿森没有回头，专注地冲洗着手中的盘子。

　　话到了嘴边，苏念安又咽了回去。现在告诉他，会不会让他分心？会不会让他觉得，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还给他增添了额外的“任务”？

　　不，不该这样想。她摇了摇头。这个孩子是他们共同的期盼，不应该被看作是负担。她应该相信他，相信他有能力同时应对事业的风浪和家庭的喜悦。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林屿森却已经洗好了碗，擦干了手，转身面对她。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然后，他走过来，伸手，轻轻抚了抚她有些冰凉的脸颊。

　　“脸色不好。”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去躺着，我给你倒杯热水。”

　　说着，他绕过她，去客厅倒水。

　　苏念安看着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也许，再等等吧。等他好好休息一晚，等他缓过这口气。在一个更轻松、更温馨的时刻，再把这个好消息，郑重地交给他。

　　她听话地走回卧室，躺下。林屿森端着热水进来，放在床头柜上，又帮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他说，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和他身上惯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嗯，你也早点睡。”苏念安看着他，轻声说。

　　林屿森点点头，关掉了大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然后在她身边躺下。他几乎是立刻陷入了沉睡，呼吸很快变得绵长沉重。

　　苏念安侧躺着，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心。她的手，悄悄覆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仿佛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温度。

　　孕期的“悉心照顾”，在她独自承担了最初的发现和忐忑后，悄然拉开了序幕。只是，这“照顾”并非单向。在她努力适应身体变化、学习孕育知识的同时，她也在学着如何更敏锐地体察林屿森的状态，如何选择最合适的时机，去分享那份足以照亮彼此生命的喜悦。而这个夜晚，显然还不是那个最完美的时机。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尚未谋面的小生命说：再等等，宝宝，等爸爸休息好了，等一个更好的时候，妈妈就告诉他，你来了。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的两人，一个在深度睡眠中修复着身心的创伤，一个在清醒的守护中，满怀着对未来的爱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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