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非欧几里得心跳

　　烂尾地下仓储设施区域的秘密侦查在极度谨慎中展开。老张的小组伪装成地质勘探和环境评估人员，使用非侵入式设备对地表进行扫描。结果令人心惊：地下结构比档案记录的更复杂，而且存在多处异常热源和规律的电磁脉冲信号，脉冲间隔与老码头“γ节点”观测到的23.7分钟“回波”周期惊人地一致。

　　更关键的是，在区域边缘一个伪装成废弃泵站的小建筑内，发现了近期活动的痕迹——地面有重型设备拖拽留下的新鲜印记，墙壁上留有隐蔽的数据线接口，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与平安里地下手术室相似的消毒水混合有机溶剂气味。泵站下方，声波探测显示存在一个垂直向下的竖井，深度超过三十米，通往更深处。

　　“这里绝对是一个活跃入口。”老张在加密频道中低声汇报，“但没有看到明显的守卫或监控探头，可能都藏在里面，或者使用非常规监测手段。”

　　与此同时，夏青博士的团队将全市多点部署的场探测数据与“河道工”的脑电共振模式进行深度整合，利用超级计算机进行拓扑反演模拟。经过数小时不间断运算，一个模糊但结构分明的三维能量网络模型逐渐在屏幕上显现。

　　模型以老码头“γ节点”为基准点，延伸出数条能量“脉络”。其中一条最为明亮、稳定的脉络，确实如夏青所推测，沿着地下断层线向西北延伸，其“终点”区域的高密度能量汇聚点，恰好与烂尾地下仓储设施的核心区域重合——那里被模型标记为高亮的“δ候选区”。

　　“看这里，”夏青指着“δ候选区”内部精细化的能量结构模拟，“能量场在这里呈现出高度的‘有序性’和‘层状结构’，不同于‘γ节点’的谐振扩散模式。这更符合数据处理中心所需的稳定、低噪环境。而且，模型显示该区域与至少三个次级能量‘支流’相连，分别通往城市的不同方向——可能对应其他功能节点或出入口。”

　　“能找到主能源和数据链路的入口吗？”陆涛问。

　　“能源入口疑似与一条废弃的工业供电专线地下廊道有关，我们已检测到该廊道有异常的、间歇性的高负荷电流信号。数据链路……非常隐蔽，模型提示可能并非通过常规光纤或无线电，而是利用经过调制的、沿着地下含水层或特定岩层传导的甚低频电磁波进行通信，这种方式极难被常规手段侦测和干扰。”夏青解释道，“但‘河道工’的脑电共振，似乎能微弱地感应到这种数据流的‘节奏’，尤其是当‘δ候选区’进行大规模数据吞吐时。”

　　将人脑作为感应天线，来窥探地下数据洪流的脉动。这种技术路径的诡异与先进，让在场所有人感到脊背发凉。

　　沈翊忽然指着模型上一个不起眼的细节：“等等，放大‘δ候选区’与其中一条次级能量支流的连接处。”

　　图像放大。连接处并非简单的管道或光束，而是呈现出一种复杂的、不断细微变化的“螺旋纠缠”结构，仿佛两条能量流在互相盘旋、渗透。

　　“这结构……我在陈伯笔记的附录残页里见过类似的草图！”沈翊调出手机里拍摄的笔记照片，上面用毛笔勾勒着一些玄之又玄的“气脉交缠”图示，旁边小字注释：“阴阳媾精，能量互根。顺则生养，逆则夺摄。”

　　“陈伯认为，特殊的地脉能量交汇点，会形成动态平衡的能量‘纠缠态’，这种状态极不稳定，但若人为引导，可能成为强大的能量源或信息交换枢纽。”沈翊快速解读，“难道‘棱镜’利用了这种古老的风水能量观，结合现代科技，构建了他们的网络？”

　　古老玄学与现代科技的邪恶融合？这个想法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如果真是这样，”陆涛沉吟，“那么要瘫痪或进入这个‘δ节点’，可能不仅需要技术手段，还需要理解其能量结构的‘生克’关系。强攻硬闯，说不定会触发基于能量平衡的反制机制，比如自毁，或者更糟——能量逆流反冲，波及地表。”

　　就在众人凝神思考时，夏青的仪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报警声。

　　“检测到‘δ候选区’能量活动急剧变化！”夏青紧盯屏幕，“能量场的有序层状结构正在被打乱，内部出现剧烈的湍流！同时，我们部署在附近的其他探测点捕捉到多次高强度的、非周期性的电磁脉冲爆发，脉冲编码方式……与之前截获的‘神经对话’协议有部分特征重叠！”

　　神经协议信号从“δ节点”内部爆发？发生了什么？

　　沈翊立刻接通医院病房。“查看‘河道工’实时脑电和生命体征！快！”

　　病房那边的画面传来。监护仪上，“河道工”原本趋于平坦的脑电图，突然出现了剧烈的、高幅度的尖峰放电，仿佛一场无声的癫痫在濒死的大脑深处爆发！同时，他的心率、血压再次飙升，体温异常升高。

　　“他脑内的残留协议被远程强烈激活了！这不是之前那种‘监听’或‘校准’，这是……是‘格式化’或‘过载’指令！”沈翊失声道，“‘清扫程序’！他们启动了‘清扫程序’，要远程清除所有可能泄露信息的实验体，包括‘河道工’！”

　　“能阻断吗？”陆涛急问。

　　“不行！信号强度太高，而且直接作用于已被协议深度修改的神经结构！我们的医疗干预……恐怕来不及了！”沈翊声音发颤。

　　屏幕上的“河道工”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口鼻涌出带血的泡沫。医疗团队正在全力抢救，但监护仪上的生命曲线仍在无情地滑向深渊。

　　几乎同时，老张那边传来紧急通讯，背景音带着混乱和压抑的惊呼：“陆队！地下入口有情况！泵站里面传来连续的、沉闷的爆炸声！不是火药，像是……高压气体或能量容器破裂的声音！竖井里有浓烟涌出！我们还侦测到强烈的辐射泄漏！”

　　“清扫程序”不仅针对人，也针对设施！他们要销毁“δ节点”！

　　“老张，不要进入！立刻后撤到安全距离，建立更严密的封锁线！通知防化部队和辐射应急队伍！”陆涛对着通讯器吼道，随即转向夏青，“夏博士，能量场变化和爆炸对地下结构稳定性影响如何？会不会导致大规模塌方或地面污染？”

　　夏青快速计算着模型数据，脸色越来越白：“能量湍流正在破坏原有的平衡结构。爆炸点可能位于关键的能量缓冲或转换单元……地下空间结构稳定性正在快速恶化！更严重的是，模型显示，如果能量湍流继续失控，可能沿着能量脉络发生‘连锁共振崩溃’，波及范围……可能包括老码头‘γ节点’，甚至沿着断层线影响周边数个街区！”

　　一场由内而外的、能量层面的崩塌，可能引发物理结构损毁和灾难性的辐射污染！

　　“必须阻止连锁崩溃！有没有办法？”陆涛问。

　　“除非能进入‘δ节点’核心区域，手动关闭或重新稳定主能量调节器——如果这种设备存在的话。”夏青语气严峻，“但里面的辐射、结构风险、可能残留的防御机制或自毁陷阱……进去的人九死一生。”

　　陆涛没有丝毫犹豫：“把最可能的内部结构图和能量调节器位置发给我。老张，挑选最精干的突击小组，穿戴最高等级防护装备，准备和我一起下去。”

　　“陆涛！太危险了！”沈翊和夏青同时劝阻。

　　“下面是整个网络的大脑和数据中心，也是目前最大污染源和崩塌风险点。不进去控制，崩塌波及开来，伤亡和损失无法估量。这是唯一的选择。”陆涛的语气平静而坚决，“沈翊，你和夏博士继续监控能量场变化，指导我们行动。老张，行动前检查所有装备，特别是辐射剂量仪和通讯设备。”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在恶化。十分钟后，陆涛和老张带领的七人突击小组，穿戴着重型防护服和呼吸装置，站在了废弃泵站内那个冒着浓烟和诡异荧光的竖井入口。竖井内壁有简易的金属爬梯，深不见底，下方传来持续的、低沉的金属扭曲和能量泄漏的嘶鸣声。

　　“保持通讯，注意辐射剂量。如果情况失控，我命令你们立刻撤离，不用管我。”陆涛最后叮嘱，然后率先抓住爬梯，向下攀去。

　　竖井深达三十余米，越往下，防护服上的辐射警报声越急促，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臭氧和某种甜腻的化学物质混合的怪味。底部是一个相对宽敞的通道入口，原本的密封门已被炸毁，扭曲变形，门内一片狼藉，灯光忽明忽灭，墙壁上残留着暗红色的、仿佛血管般脉动的能量纹路——与老码头机房的“锚点”图案材质相同。

　　通道倾斜向下，内部结构复杂，岔路众多，部分区域已经塌陷，裸露的钢筋和混凝土块阻挡去路。根据夏青发来的推测结构图，他们需要前往地下二层的主控区。

　　沿途景象触目惊心：破裂的管道流淌着不明的荧光液体；散落在地的仪器碎片上闪烁着诡异的代码；一些类似培养罐的玻璃容器破碎，里面空无一物，但残留着可疑的生物组织液；墙壁上偶尔能看到焦黑的手印和挣扎的痕迹，似乎在爆炸发生前，这里曾有过短暂的混乱或屠杀。

　　“辐射剂量已接近防护上限。”“前方通道结构不稳定，有再次塌陷风险。”“左侧岔路检测到高浓度神经毒气残留，避免接近。”耳机里不断传来夏青冷静的警告和沈翊紧张的数据更新。

　　突击小组小心翼翼地前进，绕过危险区域，击碎障碍，逐步深入。防护服内的温度急剧升高，汗水浸透内衣，呼吸也变得粗重。但他们没有停下。

　　终于，根据定位和结构特征，他们来到了疑似主控区的外围。一扇严重变形但尚未完全碎裂的透明观察窗前，陆涛停下了脚步。

　　观察窗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空间中央，是一个由无数粗大管线、闪烁的晶体阵列和复杂的机械结构组成的、宛如巨型生物心脏般的装置——那应该就是主能量调节器。但此刻，装置多处破损，电弧乱窜，暗红色的能量如同血液般从裂口中喷涌、蒸发，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地狱。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圆形空间的四周墙壁上，嵌满了密密麻麻的、类似低温储藏柜的单元。部分单元已经爆开，里面空空如也；但仍有少数单元完好，透过观察窗，能看到里面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的……是各种复杂程度不同、但都闪烁着微弱金属或晶体光泽的神经植入体，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生物组织与机械结合的人造器官。

　　而在房间一角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穿着防护服的人形物体，一动不动，姿势扭曲，防护服上有破损和烧灼痕迹。

　　这里就是“棱镜”在本市的“数据处理与存储”核心，也是制造和储存那些可怕“钥匙”与植入体的工厂。

　　“调节器核心在中央柱状结构顶端，应该有一个手动急停和隔离阀。”夏青的声音传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但通往中央的桥廊大部分断裂，辐射强度极高，直接接触调节器外壳可能导致瞬间超剂量暴露。”

　　陆涛迅速观察环境。中央装置周围有环形维护走道，但多处塌陷。唯一相对完好的通道，需要从他们现在位置的侧面绕过去，跨越一道约两米宽的断裂带，而断裂带下方就是汹涌的能量乱流。

　　“老张，带人清理侧面通道障碍，建立安全绳。我过去。”陆涛下令。

　　“陆队，我去！”老张立刻道。

　　“执行命令。你负责指挥和接应。”陆涛不容置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安全绳挂钩，深吸一口气，踏入侧面通道。

　　通道地面布满碎片和黏滑的液体，每一步都需极其小心。辐射警报在耳边尖叫。终于来到断裂带边缘，下方暗红色的能量流发出低沉的咆哮，热浪扑面而来。对面，手动控制阀的红色手柄清晰可见。

　　陆涛估算距离，后退几步，助跑，起跳！

　　身体在空中划过，防护靴重重落在对面边缘，碎石滑落。他迅速稳住身形，抓住栏杆，成功跨越。

　　没有时间庆幸，他快步冲到中央柱状结构下，攀上简易维修梯。越往上，辐射越强，防护服的多层警报灯疯狂闪烁，视野开始出现雪花点，呼吸艰难。

　　终于抵达顶端平台。手动控制阀被一层半透明的、仿佛能量凝结的晶体覆盖，触手滚烫。陆涛用工具撬开晶体，双手握住红色手柄，用尽全身力气，顺时针旋转！

　　手柄纹丝不动。卡死了。

　　“需要逆时针！能量反冲导致阀门反向锁死！”夏青紧急纠正。

　　陆涛立刻反向用力。金属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手柄缓缓转动。一圈，两圈……每转一圈，中央装置喷涌的能量似乎就减弱一分，空间的震动也在减轻。

　　当手柄转到第五圈时，“咔哒”一声轻响，阀门完全闭合。

　　瞬间，喷涌的暗红色能量流戛然而止，乱窜的电弧消失，只有装置本身还在发出低沉的嗡鸣和内部冷却液的流动声。墙壁上那些脉动的血管状纹路也迅速暗淡下去。

　　“能量湍流停止！连锁共振风险解除！”夏青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干得好，陆涛！立刻撤离！辐射水平依然极高，结构也不稳定！”

　　陆涛松开手柄，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眩晕。他强打精神，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某个完好的储藏单元，透过观察窗，他看到里面浸泡的似乎不是寻常植入体，而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精细电路和生物组织、中心镶嵌着一颗黄豆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Type-X晶体的复杂球体。球体下方贴着一个标签，字迹在液体中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

　　【原型体：PrisCore ψ | 状态：休眠 | 适配受体：未指定 | 功能：跨节点意识同步/场域支配】

　　PrisCore ψ？ψ（普西）是希腊字母，常代表“波函数”、“灵魂”或“未知”。意识同步？场域支配？

　　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掠过陆涛脑海：这或许不是简单的数据处理中心，而是……制造或测试更高级控制核心的地方。这个“ψ原型体”，可能就是“棱镜”追求的终极工具——能够同步多个节点、甚至支配整个能量场域的“主控核心”。

　　“陆涛！快撤！监测到新的能量积聚，可能有余爆！”夏青的警告再次响起。

　　陆涛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球体，转身沿着维修梯快速爬下。与老张会合后，突击小组沿着来路快速撤离。

　　当他们终于爬出竖井，回到地面，看到灰蒙蒙的天空时，每个人都近乎虚脱。医疗队立刻上前进行紧急洗消和初步检查。

　　远处，烂尾地下仓储设施区域传来几声闷响，部分地表出现塌陷，尘土飞扬。但大规模连锁崩塌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陆涛脱下厚重的头盔，大口呼吸着相对清新的空气，尽管空气中依然有淡淡的辐射尘埃味道。他看着那片正在缓缓沉降的区域，心中毫无轻松。

　　他们阻止了一场灾难，闯入并部分摧毁了一个核心节点，获取了关键证据，甚至发现了一个可能更可怕的“原型体”线索。

　　但“棱镜”呢？他们的高层、其他节点、那个“ψ原型体”的用途、乃至整个计划的全貌，依然笼罩在迷雾中。

　　“清扫程序”被部分挫败，但只是部分。战斗远未结束，只是进入了更复杂、更危险的深水区。

　　城市的地脉之下，暗河的支流或许暂时被截断，但其源头和主干，依旧在未知的黑暗中，奔涌不息。

　　陆涛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里的“人间灯火”依旧璀璨，但谁能保证，在那光影交织的繁华之下，没有新的“脉动”，正在悄然生成，等待着下一次的共振与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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