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老龙口

　　第三十三章：老龙口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绵密，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青河的水位肉眼可见地涨了起来，水流变得浑浊而湍急，发出低沉的轰鸣。

　　“老龙口”河段，更是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显得狰狞可怖。河道在此处猛地扭过一个近乎直角的大弯，两岸是近乎垂直的、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土坡，茂密的灌木和杂草被打得七零八落。河水在这里被挤压，形成一个个危险的漩涡，卷起枯枝败叶，疯狂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

　　水下搜救队的冲锋艇在汹涌的河面上颠簸起伏，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队员们穿着厚重的防水服，顶着雨水和浪花，利用水下摄像机、强光探照灯和磁力打捞器，在“老龙口”最险峻的弯道底部和漩涡边缘，进行着艰难而细致的搜索。

　　陆涛穿着雨衣，站在岸边一处相对稳固的高地上，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他紧紧盯着河面上搜救艇的动静，心脏随着波涛的起伏而悬着。这里的水流比他想象的还要急，水下能见度几乎为零，搜索工作进展缓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捞上来一些破渔网、烂树根和废弃塑料袋，一无所获。

　　“陆队，水流太急了，下面情况复杂，要不要先撤回去，等雨小点再说？”对讲机里传来搜救队长带着杂音的声音。

　　陆涛看着浑浊翻滚的河水，咬了咬牙。他知道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但那种冥冥中的预感，或者说，是陈伯那种对“痕迹”的执着在影响着他，让他不愿意就此放弃。

　　“再坚持一下！重点扫描弯道内侧那块巨石后面，还有下游那个回水湾的淤泥区！”陆涛对着对讲机喊道。根据他的判断，如果真有东西被水流带到这里，最有可能被卡在这两个地方。

　　搜救艇调整方向，小心翼翼地靠近弯道内侧那块如同龙首般探出水面的黑色巨岩。强劲的水流在这里形成强烈的吸力，冲锋艇的马达发出吃力的嗡嗡声。

　　水下摄像机缓缓沉入巨石背后的阴影区。屏幕上满是浑浊的泥沙和翻滚的气泡，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操作员全神贯注，一点点移动着镜头。

　　突然，屏幕边缘的浑浊中，似乎闪过了一抹不自然的、不同于水草和岩石的深色轮廓！

　　“有发现！”操作员立刻喊道，“镜头拉近！左边，再往下一点！”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陆涛也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眯起眼睛，试图穿透雨幕看清屏幕。

　　镜头缓缓调整，强光探照灯集中打向那片区域。浑浊的水体被光线部分穿透，那抹深色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个被水浸泡得发黑、似乎被什么东西缠绕捆绑着的……长条状物体！一端还隐约连接着一段绳索！

　　“是……是一个人！”搜救队长失声叫道。

　　陆涛的心猛地一沉。

　　“打捞！小心点！”他对着对讲机下令，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搜救队员冒着被水流卷走的危险，利用工具固定住那个物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从巨石背后的缝隙中拖拽出来。当那具被绳索紧紧捆缚、周身缠满水草和淤泥的男性尸体完全浮出水面，被拖上冲锋艇时，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陆涛也能看到那肿胀发白的皮肤和扭曲的姿态。

　　又一具尸体！

　　不是张芸那种被塞进包裹的，而是直接被捆绑沉尸！手法更加粗暴直接！

　　搜救队按照陆涛的指令，继续对下游的回水湾淤泥区进行扫描。果然，在厚厚的淤泥下，磁力打捞器又吸上来几样沉重的东西——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里面装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还有一把已经严重腐蚀，但依稀能看出是砍刀形状的凶器！

　　显然，这里是一个被频繁使用的沉尸点！这具男尸，可能并非个例！

　　尸体和物证被迅速运回岸上，由早已等候的法医和技术人员接手。现场拉起警戒线，气氛凝重得如同这压抑的雨天。

　　初步检查，男尸死亡时间比张芸更早，大概在两到三个月前。年龄在四十岁左右，身材矮壮，双手粗糙，像是从事体力劳动。死因初步判断为头部遭受重击，然后被捆绑沉河。其面部因浸泡和鱼类啃食已无法辨认，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查近期失踪人口！比对DNA！”陆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沉声下令。他的预感成真了，但这真相，却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青河之下，埋藏着的罪恶，恐怕远不止张芸一桩。

　　就在技术人员对尸体和打捞物进行初步处理时，一个细心的队员在捆绑尸体的绳索结节处，发现了一点异常。那结节打得十分结实，是一种不常见的、带着点专业意味的水手扣。而在扣结的缝隙里，夹着一小片被水泡得发白、但材质特殊的硬纸片碎片。

　　技术员小心地用镊子取出纸片，放在证物袋里。经过初步处理，纸片上显现出几个模糊的数字和字母，像是某种编号的一部分。

　　“这……这像是……船员的临时工作证或者出入证的碎片？”一个老刑警辨认道。

　　船员？工作证？

　　陆涛立刻联想到那艘消失的“黑船”，以及马三管理的那个码头！

　　“立刻把这个编号片段与青河沿线所有码头、船务公司登记的船员信息进行模糊比对！”陆涛看到了新的希望。

　　同时，对那把腐蚀砍刀的鉴定也有了初步结果。虽然锈蚀严重，但在刀柄与刀身连接处的缝隙里，技术人员提取到了一点微量的、暗红色的物质，初步检测为人血！并且，不属于刚发现的这具男尸！

　　这把刀，还沾染过另一个（或者更多）受害者的血！

　　青河“水鬼”案的性质，瞬间从单一命案，升级为系列杀人沉尸案！其残暴和冷血程度，令人发指！

　　雨还在下，冲刷着“老龙口”岸边的泥土，也仿佛想要冲刷掉这河水之下的血腥与罪恶。

　　陆涛站在岸边，看着工作人员将尸体和物证运走，心情无比沉重。

　　陈伯指引他看向这片水域，他看到了。但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吞噬生命的黑暗旋涡。

　　张芸案不是开始，这具无名男尸也未必是结束。

　　那艘神出鬼没的“黑船”，那个消失的马三，还有那个隐藏在“上面”的操控者……他们到底是谁？在这条沉默的青河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冤魂？

　　陆涛知道，他必须更快地找到答案。否则，这浑浊的河水，还将继续掩盖更多的惨叫与亡魂。

　　他转身，走向警车。下一个目标，是彻底清查青河上所有的“黑船”和与之相关的人员。这一次，哪怕是把青河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只“水鬼”，从水里揪出来！

　　而那片从绳结里找到的证件碎片，或许就是撕开这黑暗帷幕的第一道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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