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复赛：主题“传承与突破”

　　天刚亮，林珂就站在灶台前。晨光洒在餐车的铁皮顶上，斜斜地映进操作台，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空气微湿，但灶膛里已升腾起暖意。

　　他的手指沾着油，指节泛红，几道细小的伤口渗着淡淡的血丝，混在药泥中几乎看不清。他没有包扎，也没有停下。这双手早已习惯了疼痛——从七岁那年接过父亲的刀起，便再未逃避过。

　　餐车里很安静，只有火花趴在地上喘息的声音。那只红色的小兽蜷缩在角落，尾巴上的火焰比往常暗淡了些，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忽明忽暗。它昨晚燃烧了整整三个小时，只为熬制那锅“温养汤”，连毛发都焦了一缕。

　　林珂看了它一眼，轻轻抚了抚它的头。没说话，眼神里却藏着歉意，也带着感激。

　　他转身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铺在操作台上。纸边卷曲，像是被水浸过又晒干，字迹模糊歪斜，仿佛醉酒之人写就。唯有“薪火相传煲”五个字仍清晰可辨，笔力深重，几乎刻进了纸里。

　　这是他在风谷老集市换来的残页，用一瓶三年陈的“凝露酒”和半块金属币换来。据说是某个失传家族留下的菜谱，夹在一本旧账本中，侥幸留存至今。

　　有人说这是假的，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可林珂知道不是。

　　他曾于古籍中见过相似的笔迹——那种将情感注入每一笔划的书写方式，绝非普通人能模仿。那是真正用心做菜的人，才会留下的印记。

　　“这次的主题是‘传承与突破’。”他低声说道，“他们想用老手艺包装虚假，那我就用真实讲一个新故事。”

　　话音未落，火花耳朵一动，猛然站起。身体迅速膨胀，骨骼发出轻响，毛发燃起金红光芒，化作一头两米高的炎狼。三簇火焰自尾端飞出：一簇托起炖锅，一簇缠绕烤架，一簇悬停煎盘上方，精准控温。

　　这不是表演，而是必须如此。

　　真正的烹饪，从来不只是靠人。

　　清波从水槽跃出，化作银色水流冲入汤锅。它是被驯服的净水灵，听命于林珂。此刻它如缎带般在空中划出弧线，入锅时已滤去大部分杂质。

　　水一入锅，底部立刻浮现出灰黑色颗粒，缓缓沉降。这些是灾核粒子，肉眼难见，长期摄入会损伤神智，甚至诱发疯癫。如今却被尽数析出。

　　时晷飞至空中，轻轻抖动翅膀。这只由时间碎片铸成的机械鸟，羽毛由齿轮与晶膜构成。每扇一次翅，周遭的时间便仿佛慢了一瞬。林珂伸手取盐罐，动作不疾不徐，却恰好卡在肉质收缩、水分蒸发、香料渗透的关键时刻。

　　他撒下第一撮盐时，锅中的灾兽肋排正完成首次紧缩，肌理微张，恰到好处地吸进了咸味。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

　　今天是“百味争鸣”料理大会的决赛日，整条街化作美食长廊。各色餐车依次排开，香气交织弥漫。“梦之味”的餐车格外醒目——车身涂成彩虹色，顶部装有旋转灯塔，灯光扫过人群，引来阵阵尖叫。

　　他们的厨师身着定制西装走出，胸前别着闪亮徽章，手中端着透明罩盖的菜品。步伐稳健，脸上挂着标准微笑，宛如明星登场。

　　“各位观众！”他高声宣布，“这道‘梦幻琉璃塔’，采用传统糖艺手工吹制，耗时十七小时。每一层薄如蝉翼，内馅为第七代‘梦幻食材’，含有刺激神经成分，入口即化，能激发大脑愉悦感——这是对经典的致敬，更是未来的突破！”

　　掌声雷动。几个年轻人举起发光灯牌呼喊名字，如同追星一般。

　　林珂望了一眼那边，嘴角微微抽动，终究未语。

　　他转头看向青木。那根生长在餐车旁的老藤轻轻摇曳，叶片泛着绿光，顶端垂下一小撮姜黄粉，裹在嫩叶中递来。这是昨夜酸雨中培育出的最后一份香料，叶缘略显焦枯——雨水含酸，对植物有害。

　　“谢了。”他接过，小心投入锅中。

　　忽然，火势暴涨。

　　火花低吼一声，全身毛发炸起，尾部火焰剧烈升腾。白金色火舌扑向锅底，整口煲轰然作响，仿佛唤醒了沉睡之物。香气瞬间迸发，混合着烟火、药材与熟肉的气息，层层扩散。

　　前方有人闻之顿坐直身躯。

　　那味道不同寻常，不甜腻也不油腻，而是一种直抵心底的温暖。一位老人闭目轻叹，眼角湿润：“这味道……像小时候过年那一锅。我爸总说，吃了这个才算团圆。”

　　评委席也有了反应。白发老者放下笔，身体前倾，鼻翼微动；年轻女评委悄悄咽了口水，手不由自主抚上腹部。

　　“梦之味”的厨师脸色骤变，快步上前，急忙将“梦幻琉璃 塔”摆上展示台。灯光打下，整道菜晶莹剔透，折射七彩光辉，宛如艺术品。

　　却无人鼓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林珂吸引过去。他掀开了锅盖。白色蒸汽缓缓升起，携着热气弥漫开来。锅中汤汁微沸，表面浮着一层金油，下有炖得酥烂的灾兽肋排、蔬菜，还有几片漆黑的老树皮——那是风谷独有的“忆味木”，传说能唤醒尘封记忆。

　　冰魄立于车顶，身躯如玉石雕琢而成，尾卷洁净布巾，轻轻覆在锅沿外侧。她未参与烹煮，却以自身之力维系温度与洁净——她的存在使热气不散，香味凝聚向上。

　　林珂执勺轻搅，汤面微漾，香气再度扩散。后排之人亦已嗅到。

　　一名原本举着“支持创新”灯牌的年轻人低头，默默将灯牌塞进包里。他按了按胃部，神情恍惚。

　　“我奶奶以前……好像做过这个。”他喃喃道。

　　身旁女孩皱眉：“你不是说她只会煮面条吗？”

　　“但她煮面时总会放一片奇怪的树皮。”男孩声音渐低，“她说那是爷爷留下的味道。后来爷爷走了，她再也不做了……我一直以为是我记错了。”

　　评委们开始记录。白发老者书写最快，笔尖几乎划破纸页。他不是在评分，更像是在抄录某种珍贵的记忆。

　　“梦之味”的厨师冷笑一声，走到展位前故意提高嗓门：“有些人啊，总觉得守着老东西就是本事。可时代变了，谁还吃这种油腻的老菜？真正的突破，是让人体验从未有过的感觉！科技才是未来，传统不过是绊脚石！”

　　人群中有人点头，更多人沉默。

　　林珂听见了，却只是低头看了看锅。

　　他想起昨夜收到的纸条：“我女儿不吃别的了，整晚做同一个梦。梦见她在火海里找吃的，醒来哭着要喝汤。医生说她精神受损，建议试试‘能唤起深层记忆的食物’。救救她。”

　　后来那张纸条被扔进灶膛，烧成了灰。

　　现在他不想救人了。他只想好好做一顿饭。

　　他舀起一勺汤，轻轻吹凉，尝了一口。

　　神之味觉启动。世界在他舌尖展开——肉的纹理、汤的成分、药的活性，一切清晰可见。他眉头微皱，立即从调料架取来一小撮粉末倒入锅中。

　　那是青木今早新生的“醒神草末”，仅有指甲盖大小，却是整锅汤的关键——它能让麻木的味蕾重新感知“家”的滋味。

　　他又尝了一口。这次，对了。

　　“好了。”他说。

　　火花收回火焰，身形缩小，变回小狗模样，趴在灶边喘息，舌头耷拉，累得连尾巴都不愿摆动。时晷合拢翅膀，落在计时器上，静静不动。清波滑回水槽，水面归于平静，只剩圈圈涟漪。

　　林珂端起煲，走向展示区。

　　全场安静下来。

　　“梦之味”的“梦幻琉璃塔”依旧璀璨夺目，水晶塔身折射七彩光芒，美得不像食物。但在这一刻，它更像一件展品，而非可食之物。

　　而林珂这一锅，无华丽摆盘，无光影特效，无烟雾缭绕，只有一缕白烟，一口冒着热气的煲。

　　评委们互相对视。

　　白发老者第一个起身，拿起汤匙，朝林珂的展位走去。他走得很慢，却坚定，仿佛赴一场久违的约定。

　　年轻女评委紧随其后。

　　其余人也陆续站起，放下评分板，走来。

　　“梦之味”的厨师僵立原地，脸色发青。他伸手触碰自己的作品，指尖刚碰到玻璃罩，却发现皮肤正在渗血。

　　不是割伤，也不是过敏。

　　是身体在抗拒。那些所谓的“快乐因子”，正在反噬他自己。

　　林珂将第二勺汤递给第三位评委。

　　老人饮下，闭上了眼。

　　良久，他睁开双眼，声音沙哑：“这味道……我三十年没尝过了。我母亲做的最后一顿饭，就是这个。”

　　人群寂静无声。

　　林珂没有说话，只是将煲放在桌上，退后一步。

　　他知道，这一锅，不只是食物。

　　它是记忆，是情感，是穿越时间的存在。

　　它证明了一件事： 真正的突破，不是抛弃过去，而是让过去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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