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战前准备

　　时间，在星辰大海的航行中，失去了陆地上昼夜交替的明确标记。舰队跟随星槎投射的航标，在相对平静的星裔辖域外围航行了约莫二十个“舰上日”。

　　所谓的平静，也只是相对于即将抵达的那片绝域而言——灵汐依旧稀薄，星辰光芒时明时暗，偶尔仍有零散的能量乱流袭扰，但至少没有致命的幻象和完全迷失方向的危险。

　　这二十日，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也是最后的准备窗口。

　　“星穹号”的舰桥指挥室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巨大的星图沙盘上，原本清晰的航线在某个坐标点之后，骤然变得模糊、破碎，被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所覆盖。

　　那里，就是“破碎星环”的边界。

　　朱棣、苏澜、陈瑄以及舰队的主要将领、随船的高级工匠、阵法师，都聚集在此。星岚长老提供的那枚水晶棱柱悬浮在沙盘上方，投射出关于破碎星环的详细信息。

　　苏澜负责解读，她的声音清冷而清晰，每说出一段，众人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破碎星环，并非天然形成的天体带，而是上古末期，因星垣之契破损、北辰受创引发的连锁能量大崩溃，叠加可能存在的远古战争余波，共同造就的法则混乱区。”

　　苏澜的指尖划过一片被标注为“混沌涡流”的深红色区域，

　　“其范围难以精确测量，内部物理规则极不稳定，重力异常，空间折叠与撕裂现象频发，时间流速在不同区域也可能存在差异。”

　　沙盘影像变化，显现出星环内部的模拟景象：巨大的星辰碎片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玩具，缓慢而危险地翻滚、碰撞；色彩斑斓却致命的能量风暴如同永不停歇的龙卷，在碎片间肆虐；更深处，有一些区域弥漫着不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主要的威胁有以下几类。”苏澜继续道，湛蓝的眼眸扫过众人，“第一，实体危险：高速飞行的星辰碎片，大小不一，小者如房屋，大者如山脉，撞击力惊人。还有可能存在的、被星环混乱能量催生或吸引而来的‘星空巨兽’残骸、失控的能量结晶簇等。”

　　陈瑄盯着那些碎片轨迹的模拟，沉声道：“规避是关键。但根据描述，内部能量乱流会干扰神识和常规观测法阵的探测距离和精度，留给我们的反应时间会很短。”

　　“第二，”苏澜指向那些色彩斑斓的风暴，“能量乱流：这是星环内最普遍也是最致命的威胁之一。包含高能粒子流、等离子风暴、扭曲的精神冲击波、属性极端的元素乱流等等。不同属性的乱流可能同时存在，甚至相互激发。舰船的防护法阵必须能快速切换应对模式，否则极易过载崩溃。”

　　随船的首席阵法师，一位来自龙虎山的老道，捻着胡须，眉头紧锁：“难，难啊。苏先生提供的星裔‘能量偏转护盾’原理图，老道与几位同僚研究了数日，虽精妙绝伦，但与我中土阵法体系迥异，短时间内只能做到初步激发和维持，想要灵活切换应对多种乱流……恐力有未逮。除非……”

　　他看向朱棣。众人也都明白，除非朱棣以自身那奇特的“寰宇至尊气”为核心驱动或辅助调控，才可能实现更高效的防护。

　　朱棣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也是他的责任。

　　“第三，”苏澜的声音低沉下来，指向沙盘上几处特别标注的、弥漫着深沉黑暗的区域，

　　“‘渊寂’污染区。星岚长老警告，星垣破损，导致部分‘渊寂’的侵蚀力量渗透到了星环内部，污染了一些较大的星辰碎片或能量节点。这些区域充满纯粹的‘死寂’与‘湮灭’之力，任何生灵或能量靠近，都会被迅速侵蚀、分解。而且，其中可能孕育着被完全侵蚀、失去理智、只知吞噬的恐怖存在。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开！”

　　提到“渊寂”，舱内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度。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第四，”苏澜最后道，也是最令人头痛的一点，“时空异常。星环内，空间并非连续。可能存在‘空间褶皱’，看似很近的距离，实际需要绕行极远；也可能存在‘空间裂隙’，不慎闯入会被抛到完全未知的区域，甚至可能被撕裂。时间流速异常更是防不胜防，可能舰队感觉只过了几天，外界已过去数月，反之亦然。这会严重干扰我们的行程计算和对‘星门’窗口期的把握。”

　　星岚提供的水晶棱柱中，只有星环外围不足三成区域的相对可靠勘测数据，越往深处，标记越少，危险标识越多，大片区域完全是空白，标注着“未知”、“高危”、“勿入”。

　　沉默，在指挥室内蔓延。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令人绝望的困难清单。

　　“所以，”朱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定海神针般的力量，“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尽可能周全、灵活，并且能让所有人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遇到什么情况该如何应对的计划。”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锐利如刀：“陈将军。”

　　“末将在！”

　　“由你牵头，参谋部必须在三日内，根据现有数据，制定出至少三套进入星环后的基础航行阵型方案。包括常态巡航阵型、遭遇碎片群时的紧急规避阵型、应对能量风暴的防御阵型。各舰船长必须烂熟于心，并组织船员反复操演，直至形成本能！”

　　“遵命！”

　　“玄诚道长。”朱棣看向龙虎山老道。

　　“贫道在。”

　　“你负责统筹所有随船修士、阵法师，全力研究星裔护盾与大明清虚宗、神机营防护阵法的结合应用。给你五日时间，我要看到‘星穹号’的护盾能在十息内完成至少三种主流能量乱流属性的应对切换。其他各舰，也要根据自身情况，最大限度强化防护。所需资源，优先供应。”

　　“贫道领命，必竭尽全力！”老道肃然应道。

　　“墨衡。”朱棣看向站在工匠队伍最前方、手臂仍有些不便的年轻天才。

　　“小人在！”墨衡眼睛发亮，跃跃欲试。

　　“你带工匠团队，配合阵法师，对‘星穹号’的‘星辉共鸣矩阵’及新加装的‘导航阵列’进行最后调试和加固。尤其是导航阵列，它是我们在星环内不至于完全变成瞎子的关键。我要它尽可能稳定，尽可能灵敏。同时，设计几套应急维修方案，万一阵列受损，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基本功能。”

　　“殿下放心！交给小人！”墨衡用力点头，眼中燃烧着技术挑战带来的兴奋。

　　朱棣的目光最后落在苏澜身上：“苏先生，你的任务最重。你需要尽快消化星岚长老提供的所有关于星环能量规律、危险征兆识别的知识，并整理成简明扼要的要点，传授给各舰的观测官和领航员。同时，你自身要作为舰队的‘能量感官’，时刻感知前方能量环境的变化，提前预警。你的感知，将是舰队除了导航阵列之外，最重要的眼睛。”

　　苏澜郑重颔首：“苏澜明白。”

　　安排完具体任务，朱棣环视众人，语气沉凝：“诸位，前路如何，已无需我多言。九死一生，十死无生，或许都不足以形容。但我们也并非毫无凭仗。”

　　他指了指沙盘上那艘被特别标注的暗金色巨舰模型：“我们有集结两个文明智慧建造的‘星穹号’，有星裔盟友提供的有限却关键的技术援助。我们更有身后万里河山、亿兆黎民的期盼，有……”

　　他顿了顿，手抚上胸前温热的龙纹玦，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与更坚定的光芒，

　　“有绝不能辜负的牺牲与托付！”

　　“自离开大明海岸那一刻起，我们每个人的性命，便已不属于自己。它属于这支舰队，属于我们共同肩负的使命！现在，我要求你们，将这份觉悟，传达给舰队每一位将士，每一位工匠，每一位随行人员！告诉他们，害怕是人之常情，但退缩已无可能！唯有向前，将每一分智慧、每一分勇气、每一分力量，都凝聚起来，化为劈开这黑暗星环的利剑，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谨遵殿下谕令！”所有人轰然应诺，眼中虽有惧色，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决绝与斗志。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舰队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星穹号”的改造舱室内，日夜响彻着锤击、铭刻、能量调试的声响。

　　墨衡带着工匠们爬满了导航阵列和关键能量节点，一点点调试、加固。

　　玄诚道长等阵法师则围坐在复杂的阵图前，争论、演算、试验，时常有失败的闪光和成功的嗡鸣交替响起。

　　朱棣也会不时亲临，以自身“寰宇至尊气”协助测试护盾的切换与承受极限，他对能量那种天生的调和与掌控力，让阵法师们叹为观止，也大大加快了融合进程。

　　各舰之上，操演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水手们练习着在各种紧急情况下的岗位协作，炮手们熟悉着新型能量弩炮的操作，观测官们则捧着苏澜连夜编写的《星环危险征兆辨识手册》，结合星图反复记忆、讨论。

　　陈瑄几乎住在了参谋舱，与将领们推演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及应对方案，沙盘上的舰船模型被反复摆布，标记了无数种可能。

　　苏澜则将自己关在静室，面前摊开着水晶棱柱投射出的浩瀚信息。她不仅要理解记忆，更要从中提炼出规律。

　　她发现，星环内的能量乱流虽然混乱，但似乎仍受到残存星辰引力和某些更深层破损法则的影响，存在一些大致的“流向”和“活跃周期”。

　　她尝试着绘制简化的“能量潮汐图”，尽管极不精确，但或许能提供一些预警。

　　夜深人静时，朱棣常独自立于“星穹号”舰首的观测台。

　　眼前是即将抵达的、那如同巨兽匍匐在星空背景下的、黯淡扭曲的破碎星环轮廓。身后，是舰队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更远方，那早已看不见的故乡星辰。

　　胸前的龙纹玦温热而沉重。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兄长龙气精华，与自身的力量，与大明的国运，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这份力量，是钥匙，是希望，也是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所背负的一切。

　　偶尔，心口的北辰星核会传来一阵轻微的、带着悲伤与焦灼的脉动。蓝汐的灵性正在缓慢而稳定地复苏，它似乎也能感应到本命星辰的悲鸣，以及前方那片绝域中弥漫的、令它本能厌恶与恐惧的“渊寂”气息。

　　“快了，蓝汐。”朱棣在心中低语，“我们很快就要去面对，那造成一切苦难的根源了。”

　　十五日的准备期，转瞬即逝。

　　这一日，舰队航行至星图标注的星环边界之外最后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前方，那浩瀚无垠、由破碎星辰与混乱能量构成的“环带”，已近在咫尺。

　　站在舰船上，已能肉眼看到其内部那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恐怖景象：巨大的岩石碎片缓缓翻滚，表面折射着远处恒星的冷光；七彩的能量乱流如同极光般蔓延，却蕴含着致命的杀机；更深处，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偶尔有令人心悸的波动传来。

　　三艘引路的巡天星槎在边界处停下，投射出最后一道讯息：“前方即为破碎星环，吾等职责已达界限。预祝航行顺利，期望能在北辰遗迹再会。”

　　随即，星槎调转方向，银蓝色的尾迹划出优雅的弧线，迅速消失在来时的星空。

　　最后的依靠也离开了。

　　舰队上下，一片肃然。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开始。

　　“星穹号”舰桥上，朱棣、苏澜、陈瑄并肩而立。

　　“所有单位，最后一次状态检查！” 陈瑄对着传讯法阵沉声道。

　　各舰陆续回报：

　　“‘斩浪’号，准备就绪！”

　　“‘平波’号，阵法全开，准备就绪！”

　　“‘定远’号……”

　　“导航阵列，启动！” 墨衡的声音从底舱传来。

　　“嗡……” 一阵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从“星穹号”船体两侧的银色晶体中发出，数道无形的探测波纹向前方星环扩散。

　　主控光幕上，开始出现前方区域的模糊扫描图像，虽然充斥着大量的噪点和干扰，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护盾系统，全功率待命！” 玄诚道长的声音响起。

　　“星穹号”暗金色的船身上，那些复杂的符文依次亮起，一层半透明的、流转着星辉与道纹的复合能量护盾缓缓张开，将整艘巨舰笼罩其中。其他各舰也纷纷亮起各色防护光芒。

　　“观测位，就位！” 各舰观测官高声报告。

　　苏澜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湛蓝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整个星环的能量流动。

　　她将双手按在身前一个特制的、与导航阵列和自身感知连接的水晶球上。

　　朱棣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跟随他远征至此的忠诚将士，看了一眼苏澜和陈瑄这两位不可或缺的战友，最后，目光定格在前方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破碎星环之上。

　　他的右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剑柄，左手抚着温热的龙纹玦。

　　“大明远征舰队，”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清晰而平稳地传遍每一艘战舰，“前进。”

　　“目标——破碎星环核心！”

　　“星穹号”庞大的船身率先调转方向，暗金色的光芒在星辉护盾下流转，如同一位披甲执锐的君王，毅然决然地，驶入了那片法则破碎、危机四伏的死亡星域。

　　在其身后，数十艘大小战舰紧紧跟随，如同忠诚的卫士，又如同扑火的飞蛾，汇成一道渺小却坚定的光流，投入了那浩瀚无边的、破碎的星辰坟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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