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龙啸西山，天女低语

　　西山温泉离宫，今夜戒备森严，却又异样寂静。锦衣卫的暗哨如雕像般隐匿于山林暗处，目光如炬，手中劲弩早已上弦，对准了温泉池畔那片氤氲着白色水汽的区域。然而，所有指令都清晰无比：除非陛下发出明确信号，否则任何人不得擅动，不得靠近核心区域五十丈内。

　　朱标褪去了繁复的龙袍，只着一身玄色暗纹劲装，负手立于最大的温泉池边。池水热气蒸腾，模糊了他的面容，却掩不住那双在夜色中犹如熔金般的龙瞳。他周身气息内敛，如同蛰伏的火山，与这宁静的夜景格格不入。

　　子时三刻，月正当空。

　　泉眼咕嘟声之外，唯有夜风拂过松林的沙沙响。

　　骤然间，那诡异的笛声再次响起，却非从远处传来，而是仿佛自温泉池水深处溢出，缥缈空灵，带着一种湿漉漉的魅惑力，与之前在武英殿听到的控魂之音截然不同。

　　随着笛声，池心的水波开始不自然地旋转，形成一个微小的漩涡。紧接着，一抹窈窕的蓝色身影，如同水中诞生的精灵，缓缓自漩涡中心升腾而起。

　　正是卓玛。

　　她依旧穿着那身瓦剌风格的蓝色衣裙，但材质似乎更为轻薄，被温泉水浸透，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披散，肤色在月光和水汽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莹蓝。她的五官美得近乎不真实，嘴角那颗小红痣此刻鲜艳欲滴，眼眸深邃，仿佛藏着整片星海，又或是…无底的深海。

　　她赤足踩在水面上，涟漪自她足下荡漾开去，竟不下沉。她手中握着一支森白的、似乎是某种大型海兽骨骼磨制的笛子，笛声正是由此发出。

　　“大明皇帝陛下，”卓玛的声音不再伪装，带着漠北口音，却异常悦耳，如同泉水叮咚，又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果然是有信之人。孤身前来，好气魄。”

　　朱标目光如电，穿透水汽，锁定在她身上：“长生天女，费尽心机，引朕来此，不该只是为了一睹天颜吧。你对我大明亲王所做之事，需要一个交代。”

　　卓玛轻笑一声，笑声如银铃，却让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分：“燕王殿下？他可是‘钥匙’。若无他身负的那点特殊‘龙源’，又如何能温养‘北辰之灵’，令其提前苏醒，响应召唤呢？”她的话语间，对朱棣毫无敬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必要的工具。

　　“北辰之灵？”朱标冷哼，“是指那条被你们用邪咒催生的小龙？‘献王归位，北辰当立’？就凭你们瓦剌，也敢妄图觊觎中原神器，立什么北辰？”

　　“瓦剌？呵呵…”卓玛的笑声带着一丝讥诮，“陛下以为，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那个在草原上追逐水草的部落吗？”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幽蓝的光芒，那光芒中竟隐隐有细小的、类似冰晶或盐粒的物质闪烁，“漠北的寒冽，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力量，源自更古老、更深邃的所在……那是连您的真龙之气，也未必能完全照亮的地方。”

　　她指尖的蓝光跃动着，散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一种…带着咸腥气息的、仿佛万米海沟之下的极寒与死寂。

　　朱标的龙瞳微微收缩，他感受到了！这种气息的本质，与李院正描述的“幽溟气息”以及朱棣身上残留的咒力核心，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恐怖！

　　“你背后的，到底是什么？”朱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周身淡金色的龙气开始不由自主地流转，抵御着那无形中弥漫开来的深海威压。

　　卓玛并未直接回答，她的目光迷离地望向夜空中的星辰，又仿佛透过了星辰，看到了别的什么：“陛下可知，为何是燕王？为何是他的血脉？你们朱家的龙气，炽烈如昊日，确是不凡。但世间之大，并非仅有至阳方能称尊。至阴之渊，亦有主宰…‘海主’的意志，虽沉眠万古，其气息却偶尔会通过某些‘孔隙’，渗入此界…需要合适的容器，需要能同时容纳‘阳’与‘阴’的独特血脉来承接、转化…”

　　她的话语如同梦呓，却蕴含着惊天的秘密：“而燕王殿下，他的命格…很有趣呢。似乎是…呵，你们明廷皇室的一些古老恩怨，意外造就了他这具近乎完美的‘容器’…当然，这还远远不够，还需要‘种子’，需要引导…比如，我族世代守护的‘北辰之灵’的碎片，以及…‘海主’恩赐的一缕‘幽溟真息’。”

　　“海主…幽溟真息…”朱标重复着这两个词，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并非空穴来风！而卓玛的背后，站着的可能是那海主，或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来自深海的古老意志！她的目的，绝非寻常的王朝争霸！

　　“所以，‘献王归位’，并非归位瓦剌，而是…归位那个所谓的‘海主’？”朱标厉声问道。

　　“是迎接！是苏醒的序幕！”卓玛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当北辰之灵彻底成熟，与‘容器’完美融合，再将‘幽溟真息’点燃…便能打开‘门扉’，接引‘海主’的目光真正降临此世！届时，江河倒流，沧海桑田，现在的日月星辰，都将失去光辉！而吾等，将是新纪元的神使！”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夜空。温泉的水面开始剧烈沸腾，不是变热，而是变得刺骨冰寒，缕缕极寒的蓝黑色气息从池底渗出！

　　“荒谬！”朱标怒喝一声，再也无法忍耐。磅礴的帝王龙气轰然爆发，金光大盛，将他衬托得如同天神下凡，至阳至刚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向卓玛压迫而去，驱散着那令人窒息的阴寒与咸腥！

　　“妖女！无论你背后是神是魔，欲祸乱朕之江山，荼毒朕之子民，朕必诛之！”

　　龙吟之声，隐隐响彻西山！

　　武英殿暗室内，朱棣坐立难安。

　　怀中小龙心口那片鳞片上，那个微小的、散发着苍茫深海气息的古老符文，明灭的频率越来越快，甚至开始微微发烫。小龙显得烦躁不堪，时而用爪子去挠，时而发出低低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呜咽。

　　朱棣试图用内力去探查甚至压制那符文，却发现自己的真气一旦靠近，就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符文散发出的极寒幽寂之意轻易吞噬、同化，根本难以撼动分毫！

　　这绝非卓玛能拥有的力量层次！这更像是一种…印记，一种坐标，或者说，一种来自遥远深处的…召唤？

　　联想到李院正的话，小龙对“深水”气息的感知，以及卓玛那匪夷所思的“海主”计划……朱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大哥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漠北巫女，而是一个被某种恐怖深海存在选中的疯子！她所掌握的力量和知识，可能完全超乎他们的预料！

　　他必须去西山！哪怕违抗圣旨！

　　但就这样贸然前去，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成为累赘。卓玛的目标是他和小龙，他们一旦出现，说不定正中了对方下怀。

　　怎么办？

　　朱棣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混乱的暗室，最后，定格在那幅被震落在地的《九边舆图》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黑水流域（今黑龙江流域）！那条蓝色小龙最早用身体标出的骷髅头位置！

　　黑水…女真故地…更北方…苦寒…以及，通往更北方冰洋的入海口？！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朱棣的脑海！

　　卓玛的力量竟然与“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却身处在漠北这片广袤的沙漠之中。这两者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却又仿佛存在着某种微妙的纽带。

　　如果“海主”的意志或力量想要在陆地上显化，那么必然需要一个媒介或者通道来传递。毕竟，海洋和陆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它们之间的交流并非易事。

　　在陆地上，最大的“水”无疑就是河流了。而与“海”相连的河流，并且与漠北相对接近的，那便是黑水流域及其出海口！这个出海口，就像是连接海洋和陆地的桥梁，是两者之间的关键节点。

　　那么，那个神秘的骷髅头标志，是否就是指代这个“入口”呢？或者说，它更像是一个“孔隙”，一个能够让“海主”的力量渗透到陆地上的通道？

　　再仔细想想，小龙最初标出这个图案，也许并非仅仅是出于顽皮。它体内那来自“海主”的“幽溟真息”或“北辰之灵”碎片，可能对源头之地有着本能的感应和标记。这种感应，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指引，让小龙在无意间揭示了这个重要的线索。

　　“小蓝！”朱棣突然一声大喊，声音中透露出焦急和担忧。他猛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小龙，仿佛它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朱棣的目光紧紧地落在小龙鳞片上那个发光的古老符文上，那符文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满脸关切地问道：“疼吗？很难受是不是？是不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叫你？”

　　小龙似乎能听懂朱棣的话，它委屈地点了点头，蓝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两颗晶莹的宝石。它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恐惧：“嗯……冷冷的……好多水……在喊我……想把我拉过去……”

　　朱棣的心中一紧，他立刻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他知道这个神秘的符文一定与某种力量有关，而这种力量正在试图召唤小龙。

　　“我们不能去西山！”朱棣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他的声音坚定而果断，“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去把这个‘叫你’的东西，先堵上！或者至少，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决定虽然有些冒险，但朱棣相信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如果他们能找到这个神秘力量的源头，并将其堵住或弄清楚它的本质，也许就能打乱卓玛的计划，保护小龙的安全。

　　然而，要如何瞬间到达千里之外的黑水流域呢？这似乎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朱棣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但都被他一一否定。

　　就在这时，朱棣的目光再次扫过案几，看到了之前李院正行针时留下的几根备用银针，以及……一小撮被朱标龙气逼出的、来自他伤口深处的、残留的蓝色蛛卵粉末和那暗红色奇异土壤的混合物（之前清理时并未完全扫净）。

　　一个更加疯狂、兵行险着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记得一些极为古老的皇室秘闻，关于“血裔溯源”、“地脉传送”的禁忌之法。需要至亲之血、同源之物以及…强大的能量冲击。

　　至亲之血？他有！朱标刚才为他逼毒，残留的帝王龙气还在他体内未完全化开！

　　同源之物？那蓝色蛛卵粉末和暗红土壤，皆来自卓玛，与那“幽溟真息”同源！

　　能量冲击？小龙鳞片上那个正在被激活的古老符文，就是现成的、来自“海主”的能量源！

　　虽然冒险至极，成功率渺茫，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朱棣不再犹豫，他迅速用银针蘸取那点混合物，然后一咬牙，用针尖刺破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滚烫的鲜血，与混合物融合。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就在那幅巨大的《九边舆图》的黑水流域位置上，快速绘制了一个简陋却核心的传送符阵！

　　紧接着，他一把将小龙胸口那片发光发热的鳞片对准了符阵的核心！

　　“小蓝，忍住！想着那个冰冷召唤你的地方！全力感应它！”

　　就在小龙鳞片上古老符文的光芒亮到极致、几乎要灼伤皮肤的瞬间——

　　朱棣将体内那点残余的朱标龙气狠狠注入符阵！

　　嗡！！！

　　舆图之上的空间猛地扭曲起来，一个微小的、极不稳定的、散发着幽蓝与金芒混合光泽的漩涡，骤然出现！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

　　朱棣抱紧小龙，毫不犹豫，纵身跃入其中！

　　“大哥……等我……”

　　光芒一闪，暗室内瞬间恢复了平静。

　　只留下地上凌乱的舆图，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奇异的空间波动和淡淡的、仿佛来自深海的咸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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