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十不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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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

  中军大帐。

  秦武端坐主位,玄色锦袍上的金线在昏暗帐内泛着冷光,下方,沈同真与一众高级将领垂手肃立,没人敢抬头直视主位。

  帐内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血来,铜炉里的檀香燃到尽头,余烟都似冻在了半空。

  “最新的军报,都看看吧。”

  秦武的声音比帐外的寒风更冷,他抬手将一卷染透暗红血迹的竹简狠狠砸在沙盘之上,竹简滚落时撞翻了代表镇南关的木牌,发出刺耳声响。

  离得最近的偏将王猛快步上前,手指刚触到竹简就被黏腻的血渍烫了似的一颤,他咬牙展开,喉结滚动着沉声念道。

  “七月十五,荆蛮联巴蜀叛军深夜突袭!三万守军折损过半,三道防线尽破,西瓮城陷落,守将李嵩力竭,头颅被悬于城楼……”

  “轰”的一声,有将领猛地站起,案几上的酒盏被带翻,酒水洒在地图上晕开黑渍。

  王猛却像没听见般,继续念着那字字泣血的字句:“蛮兵携巴蜀降卒直扑我方侧翼,前锋已过青石峡,距镇南关不足千里!”

  念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然嘶哑,竹简从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沙盘边缘发出轻响,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这……这是三天前的军报!”一位老将终于按捺不住,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惊惶,“青石峡是我方粮道咽喉,若被截断……”

  “不止粮道。”另一名将领涩声道,他手指着沙盘上镇南关的位置,指尖止不住发抖,“镇南关一破,咱们的后路就等于被人掐住了脖子!如今蛮兵势大,怕是……怕是已经兵临卧虎坡了!”

  帐内彻底死寂,只有将领们粗重的喘息声,秦武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惨白的脸,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指腹的老茧蹭过冰冷的剑鞘。

  “而且这已是三天前的战报了!如今……镇南关,怕是已经……”

  那将领不敢再说下去。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镇南关若破,蛮族铁骑便可长驱直入,整个梁州,乃至大离腹地,可就危险了!

  “报——”

  帐外,亲兵高声来报。

  “元帅,斥候急报!我军前锋,已抵达‘望南坡’,前方……前方已能遥遥望见镇南关!”

  “走!”

  秦武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

  一众将领,包括沈同真在内,紧随其后。

  一行人跃上战马,催动坐骑,一路狂奔,很快便登上了那处名为“望南坡”的高地。

  勒马远眺。

  下一刻,饶是秦武这等心志坚如钢铁的百战宿将,瞳孔也是骤然一缩!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

  与此同时。

  五百里外的梁州,镇南关。

  城头。

  夕阳如血,将天地染成一片凄厉的赤红。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拍打在残破的城墙垛口上,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在为这座孤城。

  那面象征着大离皇朝荣耀的“玄鸟赤龙旗”,早已被鲜血浸透,变得又黑又硬,旗杆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旗帜的边缘更是残破不堪,只剩下几缕布条,在风中无力地飘摇。

  可它,依旧倔强地,矗立在城楼的最高处。

  未倒!

  张承业,梁州总督,这座雄关的最高指挥官,正拄着一柄断了一半的战刀,站在旗杆之下。

  他曾经挺拔的脊梁,已经有些佝偻。

  曾经乌黑的头发,如今已是霜白一片。

  他身披的明光铠,早已失去了光泽,上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各种兵器的划痕,左臂的甲叶已经不知去向,只能用破布草草包裹着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有黑色的血水渗出。

  他的左眼,蒙着一块黑布。

  那是三天前,被一名蛮族萨满的淬毒骨矛射瞎的。

  他仅剩的右眼,浑浊而布满血丝,正死死地盯着城外。

  城下,是连绵无尽的蛮族大营,黑压压的一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数不清的蛮族士兵,赤裸着上身,在营地里狂笑、嘶吼,将俘虏的大离士兵,活生生地投入火堆,那凄厉的惨叫声,顺着风,清晰地传到城头。

  “总督大人。”

  一名同样浑身带伤,断了一条腿,拄着拐杖的副将,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城里的……最后一袋军粮,今天中午,也已经分发下去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张承业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城外。

  “战马呢?”

  “昨天……就杀光了。”

  “……城里的老鼠呢?”

  副将沉默了。

  良久,才艰难地开口。

  “也……也快抓光了。”

  张承业浑浊的右眼里,滑过一丝悲哀。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将士们。

  城头上,还能站着的,不足三百人。

  他们一个个形容枯槁,面带菜色,身上的盔甲破烂不堪,手中的兵器也早已卷了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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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条腿,有的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疤,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完好无损的。

  他们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可此刻,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绝望。

  饥饿,像一条毒蛇,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们的五脏六腑,剥夺着他们最后的力量。

  “总督大人……”

  副将嘴唇翕动,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要不……把我们的坐骑也……”

  “不行!”

  张承业断然拒绝,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那是我们最后的骑兵,是我们……突围的希望!”

  “突围?”

  副将惨笑一声。

  “大人,您看看我们,再看看城外那五十万畜生……我们,还突得出去吗?”

  “援军……”

  张承业喃喃道。

  “援军,一定会来的……”

  他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十日前,他派出了最后一批信使,血书求援。

  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或许,他们早已死在了半路。

  又或许……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放弃了这座镇南关。

  风,更大了。

  黄沙迷了眼。

  张承业抬起仅剩的右手,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东方。

  那是并州的方向。

  地平线的尽头,依旧是空空如也。

  只有那轮血色的残阳,正在缓缓沉入大地。

  黑暗,即将降临。

  “也许这一次真的走到了尽头……”

  张承业的喃喃自语,被狂风吹散,带着无尽的凄凉与悲怆,回荡在这座,即将沦陷的孤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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