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冲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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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镇南关下

  北风卷地,白草摧折。

  镇南关外三十里,蛮部大军连绵如黑云压境,旌旗猎猎,杀气冲霄。

  天狼王兀术端坐于一头三丈高的覆甲龙象背上,玄铁重铠映着冬日惨淡的天光,那双鹰隼般的眸子越过荒原,死死钉在远方的关城轮廓上。

  他身后,三面大纛迎风怒展。

  最左侧,黑水部图腾——一条缠绕白骨山的白骨蜈蚣,双瞳猩红如血。

  中间,赤峒部图腾——燃烧的火山口中探出赤玄鹰利爪。

  最右侧,雷蟒部图腾——在雷云中翻腾的独角巨蟒。

  三部头人分别立于各自大纛之下,神情各异。

  黑水部大头人乌木罕,枯瘦如柴,身披玄色羽氅,手中把玩着一个虫具葫芦,脸上毫无表情,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泄露出一丝阴冷算计。

  赤峒部大头人烈山魁,身高九尺,筋肉虬结如铁铸,仅着半身皮甲,裸露的胸膛上纹着火山喷涌的图腾,此刻正不耐地磨着手中门板似的巨斧斧刃,发出刺耳的“嚓嚓”声,眼中满是嗜血的渴望。

  雷蟒部大头人雷穹,身形精悍,面如刀削,一身靛蓝鳞甲,腰间挂着三柄弯月般的月刃,他静立如山,目光却不时瞥向中军大纛下那道青衫文士的身影——吴先生。

  吴先生今日未执羽扇,只负手立于天狼王侧后方半步处,一袭青衫在凛冽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周遭肃杀格格不入。

  粮草被焚的消息,如一根毒刺,扎在知情者心头。

  几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五十万蛮部儿郎,人吃马嚼,七日之后,若不能破关而入,劫掠南人粮仓,大军不战自溃。

  更可怕的是,此事绝不可泄露——军心一散,万事皆休。

  “大王。”

  吴先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兀术耳中。

  “昨夜我借此再次观星了一番,发现太乙临宫,主星晦暗。”

  “镇南关气数未尽,然杀破狼三星齐聚关前,血光冲霄。”

  兀术浓眉微动,声如闷雷。

  “先生的意思是,难道今日会大败不成?”

  “非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全部依赖卦象,谈何成就霸业。”

  吴先生抬眼,望向镇南关方向,眸中似有卦象流转。

  “但此战,我军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一举拿下镇南关,否则大军危亦。”

  “哼!”烈山魁忽然闷哼一声,声如滚石。

  “管他什么气数未尽!老子一斧头劈开他那破城门,儿郎们冲进去,粮食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在这喝西北风,老子鸟都冻僵了!”

  乌木罕冷冷瞥了烈山魁一眼,怒斥道。

  “莽夫。镇南关若是那般好破,百年来我各部儿郎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你说谁莽夫?!”

  烈山魁双目圆瞪,巨斧一提。

  “够了。”

  兀术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人同时噤声。

  龙象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悦,长鼻扬起,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震得地面微颤。

  兀术缓缓扫视三人。

  “此战,关乎我诸部。胜,则南下沃野千里,尽归我族;败,则几部元气大伤,十年难以恢复。内讧者,斩。”

  最后三字,杀意凛然。

  三位头人皆是心头一凛,垂首不语。

  兀术抬眼,望向远方的关城,缓缓抬起右手。

  身后亲卫捧上一张狰狞的狼首巨弓,弓身似是以某种巨兽脊骨炼制,弓弦乌黑,隐有血光流转。

  他搭上一支三尺长的破甲箭,箭头呈螺旋状,刻满细密符纹。

  “传令。”

  兀术的声音传遍中军。

  “擂鼓,进军。”

  “咚——!”

  “咚——!”

  “咚——!”

  蛮部特有的兽皮战鼓轰然响起,声如闷雷滚过荒原。

  先锋二十万大军如黑色潮水,开始缓缓向前涌动。

  步卒方压后阵踏着沉重的步伐,刀枪如林;骑兵在两翼游弋,马蹄声碎如急雨;攻城器械被牛马拖拽着,发出吱呀的呻吟,在冻土上碾出深深辙痕。

  尘土扬起,遮天蔽日。

  *

  *

  镇南关。

  这座屹立三百年的雄关,此刻如一头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巨兽。

  城墙高达十五丈,以巨型青条石垒砌,表面布满刀劈斧凿、烈火焚烧的痕迹,还有大片暗红色的血渍,经年累月,早已渗入石缝,洗刷不去。

  关墙上,檑木滚石堆积如山,弩车绞盘绷紧,滚油大锅下柴火噼啪燃烧,黑烟笔直上升,在凛冽北风中竟不散乱,仿佛一根根连接天地的黑柱。

  秦武身披玄色重甲,按剑立于石墙之后。

  他身侧,张承业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蛮部中军那面天狼大纛,左眼处蒙着黑色眼罩,边缘露出狰狞的烧伤疤痕。

  他右手五指无意识地攥着腰间刀柄,指节发白。

  “来了。”

  秦武声音沙哑,却沉稳如磐石。

  “比预料的早了两日。”

  “粮草被烧,他们拖不起。”

  张承业咧嘴,笑容森冷。

  “狗急跳墙。”

  秦武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蛮部军阵中那几面大纛。

  “黑水、赤峒、雷蟒……天狼王这次把压箱底的本钱都带来了,看见中军那青衫人没有?”

  张承业右眼瞳孔微缩。

  “看见了,此人最是阴毒,上次火攻、毒烟、挖地道连环计,就是出自他手。我这条左眼,也是拜他麾下刺客所赐。”

  语气平静,恨意却深入骨髓。

  话音未落,关下鼓声骤然加剧!

  “咚!咚!咚!咚!”

  鼓点密集如暴雨,蛮部军阵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战吼:

  “呜嗷——!”

  “呜嗷——!”

  “呜嗷——!”

  声浪如实质般冲击着城墙。

  秦武猛地拔剑,剑锋向上指出,声如雷霆炸响:

  “众将士!今日就让这群蛮子看看我们的厉害!”

  “死战!”

  “死战!”

  “死战!”

  守军士气如虹。

  张承业拔刀出鞘,仅存的右眼血红,嘶声厉喝。

  “弩车准备!滚油烧沸!弓手上弦!蛮子敢近前百步,就给老子往死里射!”

  “得令!”

  命令层层传递,关墙上瞬间进入临战状态。

  弩车绞盘被全力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弓手将箭囊插在脚边最顺手的位置,抽箭搭弦;

  滚油锅内气泡翻涌,热气蒸腾。

  关下,蛮部前锋已进入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秦武眯起眼,看到蛮部军阵中推出数十架高达五丈的井阑,其上覆有生牛皮,隐隐可见射手身影。

  更有数十辆冲车,以整根铁木为锤,外包铁皮,被数十名蛮族壮汉推动,缓缓向前。

  “果然要强攻。”

  张承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秦帅,井阑交给我。”

  “小心。”

  秦武只说了两个字。

  二百五十步。

  “弩车——”

  张承业拖长声音,高高举起右手。

  所有弩手指向井阑与冲车。

  二百步!

  “放!”

  “崩!崩!崩!崩!”

  三十架床弩同时击发,儿臂粗的弩箭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直扑井阑与冲车!

  “噗嗤!”

  一支弩箭贯穿井阑生牛皮,将后面三名蛮族武夫射手串成糖葫芦,余势不减,钉入后方土地,尾羽剧颤。

  另一支弩箭正中冲车铁锤,“铛”一声巨响,铁木崩裂,推车的蛮兵被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但更多的弩箭或被牛皮阻挡,或被蛮族中跃出的图腾武士以重兵器格挡、劈开。

  井阑仍在推进,冲车虽损三辆,余者依旧向前。

  一百五十步!

  “弓手!”

  张承业再喝。

  三千弓手同时仰射,箭矢如飞蝗腾空,划出抛物线,黑压压一片落入蛮部前锋阵中。

  “举盾!”

  蛮军阵中响起吼声,大盾层层叠起,箭雨落下,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间或有惨叫声响起,但倒下者不多。

  一百步!

  井阑上的蛮族弓手开始还击,箭矢破空而来,关墙上顿时有守军中箭倒地。

  “救治伤者!补位!”

  秦武厉喝,亲自挽弓,一箭射出,将一名井阑上的蛮族射手咽喉贯穿。

  八十步!

  冲车已近护城河,蛮兵开始架设浮桥。

  滚油大锅旁,守军握紧了长柄铁勺,盯着下方。

  六十步!

  “倒油!”

  滚烫的热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浇在正在架设浮桥的蛮兵头上!

  “啊——!”

  凄厉的惨嚎响彻战场,数十名蛮兵浑身冒烟,翻滚着坠入护城河,河水表面顿时浮起一层油花与血肉。

  但更多的蛮兵悍不畏死,顶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架桥。

  井阑已贴近城墙,其上蛮族弓手与关墙守军对射,双方不断有人中箭坠下。

  冲车过了浮桥,开始撞击城门!

  “咚!”

  “咚!”

  “咚!”

  沉重的撞击声如巨兽心跳,每一声都震得关墙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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