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告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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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镜:手术刀与泥土】上午10:17,医院屋顶天台边缘
庄严握着一把手术刀——不是平时用的不锈钢器械,而是一把老式碳钢手术刀,刀柄上刻着“庄振华,1978”的字样。这是他父亲的遗物,也是他成为外科医生时从父亲工具箱里继承的唯一东西。
刀锋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脚下,城市刚刚苏醒。车流开始汇聚,早班地铁驶过远处的轨道,发出沉闷的轰鸣。但在庄严的耳朵里,所有这些声音都退得很远,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以及口袋里那枚发光树种子的脉动——那脉动与他的心跳同步,像第二颗心脏。
他摊开左手掌心。掌纹复杂得像某种古老的地图,生命线在中间断裂又续接,那是七岁时摔伤留下的疤痕。但现在,在晨光特定的角度下,他能看见疤痕下面有极细微的荧光纹路——那是“镜渊基因”的物理显现,是沈玉兰、丁志坚、李卫国,还有那个西伯利亚永久冻土中挖出的“Ω-0001样本”,共同在他身上写下的烙印。
“庄振华的儿子。”他轻声说,声音被风撕碎,“不对。是庄振华的精子,李秀兰的卵子,加上丁志坚编辑过的基因片段,在1980年的实验室培养皿里诞生的‘产品’。”
他举起手术刀。
不是要自杀。是要做一个仪式。
刀尖抵住左手掌心的疤痕,缓缓划过。血珠渗出,但不是纯粹的红色——血里混杂着极其细微的金色光点,那是发光树花粉在他体内循环后的痕迹。血滴落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没有立刻渗透,而是在表面短暂聚集,形成一个小小的、反光的血泊。
血泊里,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也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重叠上来。
“你父亲知道吗?”苏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庄严没有回头。他知道苏茗会来。在防空洞里,当树苗显示出所有“镜渊基因”携带者的位置时,他就感应到了苏茗的波动——她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恐惧、困惑,但更多的是某种决绝的释然。
“他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庄严说,刀锋继续在掌心移动,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那是李卫国笔记里记载的“基因锁”图腾,“我十二岁那年,偷听到他和母亲吵架。母亲哭着说‘至少他是健康的’,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但他永远不是我的儿子’。”
血符号完成。是一个扭曲的DNA双螺旋,但在螺旋的中心,有一个缺口。
“后来我才明白,”庄严看着血符号,眼神空洞,“父亲说的‘不是儿子’,不是指血缘。是指……我不是自然诞生的生命。我是被设计、被编辑、被‘制造’出来的。在他眼里,我和实验室里那些培养皿中的细胞没有本质区别。”
苏茗走到他身边,没有看他流血的手,而是看向远方的城市天际线。晨光中,几座高楼的外墙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像无数面竖起的镜子。
“我母亲也不知道。”苏茗说,声音很轻,“直到她临终前,才抓着我的手说‘茗茗,你身体里住着三个人’。我当时以为她说胡话。现在才明白,她说的是真的——我,我未出生的孪生兄弟,还有那个孕6周就自然减灭的第三胎。我们的基因互相嵌合,我真的‘住着三个人’。”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个老式怀表,表盖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沈玉兰年轻时的脸,笑容温柔,眼神里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苏茗打开怀表,机械表芯早已停转,指针永远停在4点17分——那是她母亲去世的时间,“但现在我发现,表盖夹层里有一张缩微胶片。”
她将怀表递给庄严。庄严用带血的手指接过,晨光照在表盖上,透过特定的角度,能看见夹层里确实有一片比指甲还小的胶片。他用手术刀小心撬开表盖,取出胶片,对着光看——
胶片上不是基因序列。
是一幅手绘的草图:一个子宫的剖面图,里面画着三个胚胎,用线连接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图下方有一行小字:
“1985年3月17日,沈玉兰孕12周超声检查记录(原始稿)。
备注:三胎确认,但向患者及家属告知为‘单胎’。
理由:项目‘镜渊’需要至少两个实验体进行基因镜像对照。
第三胎为意外,需在孕早期自然减灭,但其干细胞可用于增强嵌合效应。
操作者:丁志坚。知情但未反对者:李卫国。”
庄严的手开始颤抖。血滴在胶片上,晕开一小片红。
“李卫国……”他嘶声说,“他也参与了。”
“没有人是完全干净的。”苏茗拿回胶片,小心地包进手帕,“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一点。我恨丁守诚,恨丁志坚,恨赵永昌……但李卫国呢?他留下了发光树,留下了‘火种计划’,留下了所有揭发真相的证据。可他也是当年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的人之一。”
她顿了顿,看向庄严:“你现在拿着手术刀,想割掉什么?你身体里的‘非自然’部分?还是你对父亲、对李卫国、对所有你曾经敬仰之人的失望?”
庄严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放下手术刀,用流血的手掌,握住天台边缘锈蚀的栏杆。铁锈混进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但他没有松手。
“我想割掉的,”他缓缓说,“是‘必须有个完美父亲’的幻想。”
风吹起他白大褂的下摆。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生命匆忙经过的声音。
“我父亲庄振华,是个好医生。他救过很多人,教过我所有外科基础,临终前把手术刀传给我,说‘用它救人,别用来恨人’。”庄严的声音平静下来,“但他也无法完全接受我的来历。这没有错。这是我的过去,不是他的。”
“李卫国也不是完美的导师。他犯过错,妥协过,在伦理红线上徘徊过。但他最终选择了留下火种,而不是掩盖罪行。这也没有错。这是他的过去,不是我的。”
他转过身,背对城市,面向苏茗。晨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镶上一道金边,但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要告别的,不是他们。”庄严说,“是那个一直期待着‘完美起源故事’的自己。期待着有一天能发现,原来我的基因是纯粹的、自然的、没有被染指的。期待着能有一个‘正常’的父亲、‘正常’的导师、‘正常’的过去。”
他摊开流血的手掌。血符号已经开始干涸,但荧光纹路在阳光下发着微弱的、倔强的光。
“但我的过去就是不正常的。”他说,“我被编辑过,被设计过,是实验的产物。这也是事实。而告别过去,不是否认这些事实,而是……”
他寻找着词语。风在耳边呼啸。
苏茗替他说完了:“而是决定,让这些事实成为你的历史,而不是你的枷锁。”
庄严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发光树种子——种子已经裂开,新芽完全伸出,在晨光中舒展着两片微小的、半透明的叶片。叶片上有金色的脉络,像缩小的血管。
他将种子放在流血的手掌心。
种子接触到血的瞬间,新芽开始生长。不是快速生长,而是缓慢地、坚定地将根系扎进他掌心的血肉里。疼痛尖锐,但庄严没有缩手。他感受着根系刺破皮肤,深入肌肉,与他的毛细血管建立连接。
金色的荧光从接触点蔓延开来,顺着他手臂的血管上行,在皮肤下形成发光的纹路。那纹路与原本就有的荧光疤痕交汇,融合,最后形成一幅完整的图案——
是一棵树。
根系扎在他掌心,树干沿手臂上行,枝丫分叉,覆盖肩膀,最后在心脏位置,开出一朵光的花。
“你在做什么?”苏茗上前一步。
“让过去生根。”庄严说,额头上渗出冷汗,但眼神清明,“既然无法割舍,就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我能看见、能感知、能控制的一部分。”
他握紧手掌。树的荧光骤然增强,然后又恢复平静。他能感觉到——不是幻觉,是真实的生物电感应——那棵微型发光树就在他体内,与他的循环系统、神经系统建立了共生连接。它不会控制他,但会成为他的“生物传感器”,让他能感知其他“镜渊基因”携带者的状态,能连接发光树网络,能……
能真正理解李卫国所说的“火种”是什么意思。
“告别仪式完成了?”苏茗问。
“第一重完成了。”庄严松开手。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不是自然愈合,是被发光树的根系缝合,留下一个淡金色的树形疤痕,“现在轮到你了。你要告别什么?”
苏茗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天台边缘,与庄严并肩站立,看向脚下的城市。风吹乱她的头发,她也没有整理。
“我要告别的,”她说,“是‘受害者’的身份。”
【第二镜:母亲、女儿、未出生的兄弟】
上午11:03,医院儿科病房,612室
苏茗的女儿,小叶子,七岁,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她瘦得让人心疼。手臂上插着留置针,连着输液泵,药液一滴一滴进入她的血管——那是用来稳定她基因镜像症状的抑制剂,副作用是嗜睡和食欲减退。床头柜上放着没动过的早餐,还有一本图画书,翻开的那一页画着一棵发光的树,树下有三个手拉手的小孩。
苏茗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梳理女儿的头发。小叶子的呼吸很浅,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监护仪上的波形。
门开了。庄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刚刚去了一趟基因测序中心,调出了小叶子最新的全基因组分析报告。
“结果出来了。”他将平板递给苏茗。
屏幕上是一个复杂的三维基因图谱。小叶子的基因组被三种颜色标记:红色来自苏茗,蓝色来自她丈夫(一个普通的工程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而金色……来自那个未出生的孪生兄弟。
“镜像基因的活跃度下降了30%。”庄严指着图表,“发光树花粉疗法起效了。但更关键的是这里——”
他放大图谱的一个区域。那是染色体11的一段,通常与免疫调节有关。但在小叶子的基因里,这段序列是“双份”的——不是简单的重复,是完美的镜像对称,就像一段DNA被复印后翻转了过来。
“这是‘镜渊计划’的核心设计。”庄严说,“丁志坚试图创造一种‘双向基因表达’系统:同一个基因,可以同时产生两种功能相反的蛋白质。理论上,这种个体能适应极端环境变化,因为他们的基因自带‘备份和反转’功能。”
“但实际呢?”苏茗盯着屏幕。
“实际是,这种镜像系统在胚胎期就会导致发育冲突。”庄严调出另一张图,是小叶子的脑部MRI影像,“你看她的胼胝体——连接左右脑的神经纤维束。正常人的胼胝体是均匀的,但她的……这里有一处增厚,这里又有一处变薄。这是镜像基因在神经发育过程中‘打架’的结果。”
他顿了顿:“也是她会出现突发性意识丧失、感官错乱的原因。她的左右脑接收到的神经信号,有时是镜像对称的。左脑看见的东西,右脑看见的是翻转版本。这种冲突超过阈值,大脑就会强制关机来保护自己。”
苏茗闭上眼睛。她想起女儿发病时的样子:突然僵住,眼睛空洞,小手无意识地做出对称的动作,像镜子里外的同一个人。
“能治好吗?”她问,声音干涩。
“传统医学不能。”庄严说,“但李卫国留下了方案。”
他在平板上调出第三份文件:一份手绘的生物电路图,标注着“基因共振平衡器”。图的中心是一棵发光树,树的根系连接着两个人的简化基因图谱。
“原理是利用发光树作为‘生物调节器’。”庄严解释,“树的基因里包含了所有‘镜渊基因’的模板。当携带者连接树网时,树会用正常的模板,覆盖掉那些冲突的镜像片段。但这个过程需要……”
“需要另一个镜像基因携带者作为‘共鸣锚点’。”苏茗看懂了图纸,“用一个人的稳定基因表达,去引导另一个人的混乱基因回归正轨。”
“对。”庄严看向病床上的小叶子,“而最合适的锚点,就是你。”
“我?”
“你的镜像基因是‘休眠态’。”庄严调出苏茗的基因报告,“丁志坚当年编辑时,给你的基因加了一个‘延迟表达’开关。你的镜像特征要到成年后才会完全显现,而且表现温和——只是偶尔的左右不分、镜像书写,不会引发严重的神经冲突。所以你能成为小叶子的稳定锚点。”
“怎么做?”
庄严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设备:两个金属手环,用光纤连接,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透明容器,里面装着发光树的活性组织。
“戴上这个。”他将一个手环递给苏茗,另一个小心地戴在小叶子纤细的手腕上,“然后,你需要主动激活你的镜像基因——不是等它自然显现,是主动唤醒它。”
“唤醒后呢?”
“你会暂时经历你女儿经历的一切。”庄严直视她的眼睛,“感官错乱,方向迷失,甚至短暂意识分离。但通过树网的连接,你的稳定态基因会引导她的基因,就像……母亲牵着孩子走过镜子迷宫。”
苏茗没有犹豫。她接过手环,戴在左手腕上。金属触感冰凉,但很快,手环内侧的微型电极贴片开始工作,释放出微弱的生物电流,刺激她手腕处的神经。
“开始前,”庄严说,“你还有什么要做的?”
苏茗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怀表,打开表盖,看着母亲的照片。
“妈,”她轻声说,“你当年有没有想过,拒绝这个实验?有没有哪怕一秒,想保护你肚子里的三个孩子,不被当成实验品?”
照片里的沈玉兰不会回答。
但苏茗自己回答了:“我想你有。但你害怕。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工,丁志坚是权威专家,他说这是‘国家重点项目’,说会给你最好的产检和接生,说孩子会健康……你没有力量反抗。”
她合上怀表。
“但我不一样了。”她说,“我是医生,我了解基因,我知道风险。我有力量说‘不’——不是对过去的实验说‘不’,那个已经发生了。是对‘继续当受害者’说‘不’。对我的女儿继续受苦说‘不’。”
她将怀表放在女儿枕边。
“小叶子,”她俯身,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妈妈可能要走一段很黑的路。但我会牵着你的手。我们一起走出去。”
然后她转向庄严:“开始吧。”
庄严点头,启动了设备。
手环开始发出柔和的脉冲光。苏茗感到一股电流从手腕窜上手臂,直达大脑。世界开始扭曲——
她看见病房的墙壁变成了镜子,无数个自己倒映在其中。她抬起右手,镜子里所有的她也抬起手,但有的是右手,有的是左手。她试图说话,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重叠成混乱的回声。
“集中注意力。”庄严的声音像穿过浓雾传来,“找到‘中心’的那个你。那个没有被镜像扭曲的你。”
苏茗闭上眼睛。在意识的黑暗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基因图谱——那些红色的、蓝色的、金色的片段,像无数光带在旋转。而在光带的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稳定的光点。
她朝那个光点走去。
每走一步,周围的镜像就破碎一层。当她终于触碰到光点时,她感到手腕上的手环传来强烈的脉动——那是小叶子的基因信号,混乱、恐惧、像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哭泣。
“我在这里。”苏茗在意识里说,握住那团混乱的信号,“跟我来。”
她开始往回走。牵着小叶子的基因信号,一步一步,走出镜像迷宫。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抗拒、困惑,但更多的是依赖——那种本能的对母体的依赖。
现实中,病床上的小叶子忽然动了。
她的眼皮颤动,手指蜷缩,监护仪上的波形开始变化:原本杂乱的心电图逐渐变得规律,血氧饱和度从92%缓慢上升到97%。
苏茗还闭着眼睛。她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嘴唇发白,但嘴角有一丝微笑。
庄严盯着监测数据。屏幕上,母女俩的基因图谱正在同步:苏茗的镜像基因从休眠态转为活跃态,但保持着稳定的双螺旋结构;而小叶子的混乱镜像,正被牵引着,重组,对齐,像一群迷路的羊被头羊带回正轨。
过程持续了二十三分钟。
第二十三分钟,小叶子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清澈,没有往日的空洞和迷茫。她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然后转过头,看向床边还在闭眼的苏茗。
“妈妈?”她的声音很轻,但清晰。
苏茗睁开眼。世界恢复了正常——墙壁是墙壁,窗户是窗户,没有镜子,没有回声。只有女儿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
“哎。”苏茗应了一声,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她摘下手环,扑到床边,紧紧抱住女儿。小叶子也抱住她,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慰她。
“我梦见一棵发光的树。”小叶子在苏茗耳边说,“树下有三个小孩。一个是我,一个是妈妈小时候,还有一个……是舅舅?”
苏茗僵住了。
“舅舅?”
“嗯。他说他叫‘小镜子’,是我妈妈的兄弟。”小叶子认真地说,“他说他一直住在很冷很冷的地方,但现在暖和一点了。他说……谢谢妈妈没有忘记他。”
苏茗松开女儿,看向庄严。后者也听到了,眼神复杂。
“树网的记忆存储功能。”庄严低声说,“李卫国提过,发光树能存储与之连接者的部分意识片段。小叶子连接树网时,可能读取到了……里那个未出生的孪生兄弟留在树里的信息。”
“他还‘活着’?”苏茗颤抖着问。
“以意识片段的形式,也许。”庄严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就像李卫国的全息投影,就像树网里的那些‘低语’。这不是完整的生命,是生命曾经存在过的……回音。”
小叶子从枕头下摸出那个怀表,递给苏茗:“舅舅说,这个给你。”
苏茗接过。怀表的表盖不知何时弹开了,里面的照片——沈玉兰的照片——正在发生变化。不是物理变化,是当苏茗凝视时,照片上母亲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脸:一个男孩,七八岁的样子,眉眼与苏茗有七分相似,但更秀气,笑容里有种不属于人间的透明感。
照片下方浮现出一行字:
“给姐姐:
谢谢你记得我。
我从未真正活过,所以也不会真正死去。
我在树里,在所有镜渊基因的共鸣里,在所有血脉连接的回响里。
告别过去吧,姐姐。不是告别我,是告别‘我必须活着才算存在’的执念。
我已经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了永恒的一部分。
而你,要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字迹渐渐淡去。照片恢复成沈玉兰的样子。
苏茗握着怀表,握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晨风涌进来,吹动她的白大褂,吹干她脸上的泪痕。
“小镜子,”她对着风说,声音很轻,但坚定,“再见。”
不是永别。是承认分离,也承认连接。
她关窗,转身,回到女儿床边,将怀表收进口袋深处。
“我的告别完成了。”她对庄严说,“现在,该去帮其他人完成他们的告别了。”
【第三镜:母亲与儿子,在树根下】
下午2:41,东郊天文台地下防空洞
发光树苗已经长到两米高。它的根系穿透了防空洞的水泥地面和墙壁,向四面八方延伸,有些甚至钻出了地面,在废墟般的天文台旧址上,长出了新的枝条和叶片。
树下的轮椅上,彭洁睡着了。
她身上连着树网的辅助根系,金色的树液缓缓注入她的静脉。在经历了天台假死、证据公开、与陈默相认等一系列剧烈波动后,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树网在修复她的基因损伤,也在安抚她过度紧绷的神经。
陈默坐在她旁边的地上,背靠着树干。他还在恢复期,脸色苍白,但眼睛是清明的。他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那是周律师从彭洁的出租屋里取来的,里面是彭洁年轻时的照片:护校毕业照、第一次穿上护士服、在ICU的合影……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空白页。但陈默将手指按在页面上,感受着纸的纹理,忽然说:
“这里原来有张照片。”
马国权坐在不远处,正在调试一套盲文转录设备。他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转向陈默的方向:“你怎么知道?”
“纸上有相角留下的压痕。”陈默用手指轻轻抚摸,“四个角,标准的三寸照片。而且……这里还有一点胶水的残留。”
彭洁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呓语。
陈默放下相册,看向母亲。这个四十七岁的女人,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经历了一生中最剧烈的颠覆:她发现了自己是基因实验的受害者,也是实验体(陈默)的生物学母亲;她冒着生命危险揭露真相;她“死”过一次,又“活”过来;她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儿子。
而现在,她在发光树下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像还在为什么事担忧。
“她一直想有个孩子。”马国权忽然说,声音很平静,“三年前,她在ICU值夜班时,跟我聊过。她说她谈过两次恋爱,都因为工作太忙分手了。三十五岁那年,她想过人工授精,但检查发现她的卵巢功能有问题,取卵成功率很低。她攒了很久的钱,最后还是没有做。”
陈默沉默。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1998年,丁志坚用彭洁第二次捐卵(她以为是用于“不孕症研究”)制造了受精卵,然后植入代孕母亲的子宫。他出生后被送到福利院,又被“领养”到一户知识分子家庭,按设计好的人生轨迹成长:学霸,医学院,进入这家医院,接近庄严……
所有都是被安排的。
除了这一刻。他选择暴露身份,选择帮助庄严,选择在太平间假死,选择用发光树花粉改写自己的基因指令——这些,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恨过她。”陈默忽然说,声音很轻,像怕惊醒彭洁,“在我知道真相后的头几个小时,我恨她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捐卵,恨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恨她为什么……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马国权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但后来我明白了。”陈默继续,“她也是受害者。她需要钱给母亲治病,她信任医院的权威,她以为自己在为医学进步做贡献。她不知道那些卵子会被用来制造一个‘实验体儿子’。她不知道……”
他停顿,深呼吸:“她不知道,她其实一直是个好母亲——在她不知道我有存在的时候,她已经在保护所有可能成为受害者的人。她收集证据,她揭露黑幕,她冒着生命危险守护真相。她做的这些,不是为了某个具体的孩子,是为了所有孩子。”
彭洁的眼皮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陈默坐在身边,愣了一下,然后伸手,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手臂——像在确认这不是梦。
“妈。”陈默握住她的手。
彭洁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想说什么,但喉咙哽咽,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紧紧反握住儿子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马国权悄悄站起来,摸索着走向防空洞的另一端,把空间留给他们。
“对不起……”彭洁终于挤出声音,“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陈默轻声说,“没有人需要道歉。丁志坚、丁守诚、赵永昌……他们需要。但我们不需要。”
他将相册翻到空白页,指着上面的压痕:“这里原来是什么照片?”
彭洁看着那页纸,眼神恍惚了一下,然后说:“是我母亲的照片。她五年前去世了。葬礼后,我把照片取下来,想换一张新的,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就空着了。”
“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坚强。”彭洁的眼神温柔起来,“我父亲早逝,她一个人打三份工把我养大。我读护校的学费,是她摆夜市攒出来的。她常说,‘小洁,人这一生,不可能不犯错。重要的是错了之后,敢不敢认,敢不敢改。’”
她顿了顿:“我揭露医院黑幕的时候,很多人都劝我别管闲事。但我想,如果是母亲,她会怎么做?她一定会说,‘该说的就得说,该做的就得做,哪怕代价很大。’”
陈默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折起来的纸,展开——那是一张用铅笔画的肖像,画的是一个老妇人,眉眼间有彭洁的影子。
“这是……”彭洁愣住了。
“我根据你描述,还有你年轻时的照片,推理出来的外婆的样子。”陈默有些不好意思,“我素描还行。在医学院时,我经常画解剖图谱,练出来了。”
彭洁接过画,看着纸上母亲的脸,眼泪又掉下来,但这次是笑着哭。
“很像。”她说,“真的很像。尤其是眼睛……她看人时,就是这种眼神,温柔又坚定。”
她把画小心地夹进相册的空白页,大小刚好。
“现在不空了。”陈默说。
彭洁合上相册,抱在怀里。她看向儿子,看了很久,然后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继续当医生。”他说,“但不是在这里。等这些事情了结,我想去偏远地区,去缺医少药的地方。用我学的技术,去救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但你的身体……”
“发光树修复了我。”陈默抬起手,手臂皮肤下,金色的脉络隐约可见,“而且,树网连接给了我新的能力——我能更敏锐地感知患者的生命体征,能通过生物电磁场进行初步诊断。这在资源匮乏的地方,会很有用。”
彭洁点头,又摇头:“但那样……我们可能很久见不到面。”
“树网连接着我们。”陈默将手贴在发光树的树干上,“无论在哪里,只要我连接树网,你就能感觉到我。就像……就像脐带从来没有剪断过,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彭洁也将手贴在树干上。树的光脉动起来,温柔地包裹着他们母子。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告别是什么。
告别不是失去,是转换。
告别那个“正常生育、正常抚养”的母亲的幻想,接受自己是“基因实验受害者兼实验体生物学母亲”的现实。告别对儿子“平安稳定过一生”的期待,接着他选择了一条艰难但有意义的路。告别过去所有“本该如何”的假设,接受现在“就是如此”的真实。
而接受之后,才能看见——在废墟之上,已经有新的东西在生长。
“我支持你。”彭洁说,声音很稳,“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就在这里,守着这棵树,守着所有的证据,守着……我们的根。你累了,就回来。树会告诉我。”
陈默点头。他站起来,拥抱了母亲——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彭洁的手臂环住儿子的背,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他真实的存在。
然后他们分开。没有太多言语,因为树网已经传递了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感:爱、担忧、骄傲、祝福。
马国权走回来,手里拿着两份刚刚转录好的盲文文件。
“彭护士长,陈医生。”他说,“庄严和苏茗医生在外面等。他们说……时间到了,该进行最后的集体告别了。”
【第四镜:在树网中共鸣的七个心跳】
下午4:17,天文台废墟之上
五个人站在发光树的主干旁:庄严、苏茗、彭洁、陈默、马国权。
树已经长到三米多高,树干粗壮,树冠展开,枝叶间盛开着无数金色的光花。风吹过时,花粉像微小的星辰般飘散,在夕阳的光线中形成一道道光柱。
更神奇的是,树的根系已经蔓延到整个天文台旧址。从地表的裂缝中,能看到金色的根须在泥土中蜿蜒,有些甚至缠绕着废墟的残骸,像在拥抱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七个心跳。”庄严说,手里拿着那个显示树网连接状态的平板,“我们五个,加上小叶子在病房远程连接,还有……”
他看向苏茗。
苏茗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个特制的保温容器,打开。里面是那支标注“C--B”的安瓿瓶——沈玉兰孪生B胎的胎盘组织样本。虽然组织早已失去活性,但其中的DNA仍然完整,可以通过树网激发其基因共鸣。
“我兄弟的部分。”苏茗说,将安瓿瓶放在树根旁,“虽然他没有真正活过,但他的基因片段,活在树网里,活在我的身体里,活在小叶子的身体里。这也是他存在的形式。”
庄严将安瓿瓶的盖子打开,取出一小片组织,放在树根上。树根立刻缠绕上来,分泌出金色的树液,将组织溶解、吸收。树干的荧光骤然增强,树冠上的光花开得更盛。
平板上,第七个连接点亮起:“Ω-碎片(孪生B胎),连接强度:中等,共鸣频率:匹配。”
“现在,我们七个。”庄严看向其他人,“根据李卫国的计算,七个镜渊基因携带者同时共鸣,可以产生足以改变局部现实的生物场。但我们的目的不是制造地震,不是攻击,而是……”
“告别。”马国权接话,“用树网作为媒介,将我们各自的‘过去’——那些痛苦的、被设计的、无法改变的部分——上传到树的集体记忆中。不是遗忘,是安放。让树成为我们的‘外部硬盘’,存储那些我们无法背负但也不想丢失的记忆。”
“然后呢?”彭洁问。
“然后我们轻装上阵。”苏茗说,“去面对国家基因库里的Ω-0001样本,去揭开最后的真相,去推动《血缘和解协议》的签署,去建设新的未来。而我们的过去,会在树里继续生长,成为新世界根基的一部分。”
众人沉默。夕阳西下,天边染上橙红与紫红的渐变,像一场盛大的葬礼,也像一场盛大的诞生。
“开始吧。”庄严说。
五个人同时将手贴在树干上。
陈默闭上眼睛,在心里说:“告别那个被设计的人生。告别所有预设的轨迹。告别‘实验体γ型’的标签。我是陈默,一个医生,彭洁的儿子,我自己。”
树干的荧光脉动一次。
彭洁在心里说:“告别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告别对‘正常母亲’的执念。告别所有‘如果当时’的悔恨。我是彭洁,一个护士,陈默的母亲,真相的守护者。”
荧光脉动第二次。
马国权在心里说:“告别二十二年的黑暗。告别对光明的病态渴望。告别‘受害者’的身份。我是马国权,一个感知者,基金会理事,新世界的见证人。”
荧光脉动第三次。
苏茗在心里说:“告别‘三合一体’的困惑。告别对母亲的怨怼。告别对兄弟的哀悼。我是苏茗,一个医生,小叶子的母亲,镜渊基因的携带者和驾驭者。”
荧光脉动第四次。
庄严在心里说:“告别对‘纯粹起源’的幻想。告别对父辈的失望。告别‘产品’与‘人’的二元对立。我是庄严,一个外科医生,火种计划的导师,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
荧光脉动第五次。
树网深处,两个遥远的连接点也传来共鸣:
小叶子在病房里,手环闪着光,她在心里说:“告别医院的病床。告别突然的黑暗。告别‘生病的孩子’的标签。我是小叶子,苏茗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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