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机缘

　　寒意刺骨，夜色浓稠。郑俊书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幽灵，再次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聚落边缘那座半塌的废弃窝棚。

　　距离上次在这里烤食山药，已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身体的饥饿感虽因找到了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几种确认无毒的块茎和苦涩的野菜）而略有缓解，但那种对于力量的渴求，却如同埋藏在心底的炭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因为语言和文字上的初步突破，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需要更直接的东西。需要指引。需要那条被石卫们牢牢把持在手中的、通往“武道”的路径。

　　上次来时，心神完全被获取火源和烤熟食物的迫切需求所占据，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无暇他顾。这一次，他稍微从容了些，也更为警惕。他没有立刻去查看那堆可能还残留着些许余烬的焦黑木炭，而是伏低身体，如同夜行的蜥蜴，用那双在黑暗中逐渐适应了的眼睛，更加仔细地扫描着这个破败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窝棚塌陷了大半，几根粗劣的房梁歪斜地支撑着，上面覆盖着腐烂发黑的茅草，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簌簌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霉烂和某种动物巢穴混合的怪异气味。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掠过倾倒的土墙、散落的破烂陶片、以及地面上堆积的杂物。除了更多的生活破败痕迹，似乎并无特别。

　　就在他准备放弃，将注意力转回火源时，视线无意中扫过了那几根歪斜的主梁。其中一根靠近窝棚内侧、相对保存完好的房梁，其朝向内侧、被阴影笼罩的顶部，似乎……有些不平整。

　　心中一动。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过去，避开地上的碎木和杂物，踮起脚尖，努力仰头望去。

　　借着从破漏屋顶投下的、极其微弱的星光，他隐约看到，在那根房梁顶部凹陷的缝隙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凹凸，而是某种……人为放置的物件轮廓！

　　心脏骤然加速跳动。一股混合着激动与危险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环顾四周，确认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从旁边搬来几块还算稳固的土坯和碎木，垫在脚下，勉强增加了些许高度。

　　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粗糙的梁木。他试探着，向那个缝隙摸索而去。

　　指尖传来一种不同于木头和灰尘的触感——干燥、柔韧，带着细微的毛糙感。

　　是兽皮！

　　他心中狂震，动作却愈发轻缓谨慎。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抠挖着缝隙边缘，一点点地将那卷塞在里面的东西往外拨弄。过程极其缓慢，他必须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同时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窝棚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终于，一卷用某种不知名兽皮紧紧包裹着的、约莫两指厚、巴掌宽长的物件，被他成功地取了下来。

　　东西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岁月的冰凉和尘埃的味道。

　　他迅速从垫脚物上下来，蜷缩到房梁投下的、最浓重的阴影角落里，将兽皮卷紧紧捂在怀中，仿佛那是一件会发光的珍宝，生怕一丝气息泄露出去。

　　缓了片刻，待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他才颤抖着，就着那点微弱的星光，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兽皮卷。

　　兽皮的内侧，经过鞣制，相对光滑。上面用某种漆黑的、不知是血液还是矿物颜料书写的符号，映入眼帘。

　　不是他之前见过的、刻在武器或门楣上的那种刚硬简洁的刻痕文字。这些符号更加复杂，带着一种流动的韵律感，笔画间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节奏。它们排列成行，偶尔还配有极其简练的、示意动作姿态的人形图刻。

　　郑俊书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兽皮卷开头的几个复杂符号上。虽然不认识，但结合那些人体图刻，以及这卷东西被如此隐秘收藏的事实，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功法！

　　这很可能就是他所追寻的，与武道相关的记载！

　　他强忍着立刻通读的冲动，知道此地绝非久留之处，也绝非研读之地。他迅速将兽皮卷重新卷好，紧紧塞入怀中最贴身处，用破烂的衣物妥善掩盖。然后，他仔细地清理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垫脚的土坯和碎木，都尽量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沿着最隐蔽的路径，潜回了自己的窝棚。

　　缩回那个冰冷的角落，巨大的兴奋感和紧迫感让他毫无睡意。他不敢点火，只能再次依靠那点可怜的星光，将兽皮卷展开一小部分，用尽全部心神去“看”，去“记”。

　　那些复杂的符号，他大多不识。但幸运的是，在兽皮卷的末尾部分，他看到了几页相对独立的内容。这里描绘的人形图刻更加清晰，旁边配有的文字也相对简单，甚至有一些他通过观察石卫演练和之前文字积累，隐约能猜到含义的词汇，比如“根”、“立”、“息”。

　　图形描绘的是一个个人物摆出的不同静态姿势，有的双腿微屈，沉稳如山（旁边符号标注，他猜测是“石桩”）；有的双臂环抱，含胸拔背（旁边符号，猜测是“抱元”）；有的则配合着独特的呼吸节奏指示（波浪线般的符号指向口鼻和胸腹）。

　　桩功！

　　郑俊书几乎要脱口而出！这是最基础，也往往是最重要的奠基功夫！无论是在现实世界了解的传统武术，还是在这个世界观察到的石卫训练，站桩都是不可或缺的第一步！

　　虽然开篇那些深奥的“功法初解”他暂时无法理解，但这最后几页记载的基本桩功，无疑是他目前最需要、也最有可能上手练习的东西！

　　机缘！

　　这真是天大的机缘！

　　他按捺住仰天长啸的冲动，将兽皮卷上的每一个图形，每一个可能与桩功相关的简单符号，都用尽全身力气烙印在脑海深处。他知道，这东西绝不能带在身上，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他必须尽快将其彻底记忆下来，然后将这卷兽皮放回原处，或者找个更安全的地方销毁。眼下，时间就是一切。

　　这一夜，郑俊书毫无睡意。他在冰冷的窝棚里，借着星光和记忆，一遍遍在脑海中临摹那些图形，模拟那些姿势，揣摩那些呼吸的节奏。

　　直到天色将明，他才将兽皮卷重新藏好，决定下次找到绝对安全的机会，再彻底处理掉这个“原版”。而此刻，他的心中已被巨大的喜悦和希望填满。

　　求武无门的困局，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撬开了一道坚实的裂缝。

　　《石源功初解》——他根据兽皮卷开头几个符号的形态和“石”字的关联，在心中为它赋予了这样一个名字。

　　他的武道之路，终于在这一夜，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起点。而那几页基础的桩功，就是他踏上这条漫漫长路的第一块，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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