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夜色撞车 猜忌暗生

　　明夜，子时未至，黑石城西区已陷入一片死寂。这里毗邻废弃矿区和贫民窟，白日里都人烟稀少，入夜后更是如同鬼域，只有风声穿过破损屋檐的呜咽，和偶尔响起的、不知名野狗的吠叫。

　　城西别院，一座外表不起眼、内里却戒备森严的宅子，静静矗立在夜色最浓处。这里是孟尝处理“私事”的巢穴之一，地下挖有结构复杂的地窖与刑房。

　　与此同时，悦来客栈附近的暗巷中，两拨人马正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思，悄然向同一个目标逼近。

　　一拨是孟尝派出的精锐。四人，皆着黑色夜行衣，面罩覆脸，气息沉稳内敛，动作迅捷如豹。为首者正是那护卫统领，劲力境中期修为，眼神锐利如鹰。他们如同四道真正的影子，贴着墙根屋角移动，避开偶尔经过的打更人，目标明确——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计划是撬窗潜入，以迷药制住目标，快速带离，神不知鬼不觉。

　　另一拨，则是孟公子私下纠集的亡命徒。也是四人，但气质驳杂，眼中带着亡命徒特有的凶光与贪婪。他们得了孟公子重金许诺和“事后远走高飞”的保证，准备铤而走险。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铁骨境巅峰，手段狠辣。他们的计划略显粗糙——两人在客栈后门制造小规模混乱（如放火），吸引注意力，另外两人趁乱从前门或侧窗潜入客房，强行将人带走，约定在城西一处早已废弃的破庙汇合。

　　两拨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逼近了悦来客栈。

　　而客栈天字三号房内，“柳如萱”似乎毫无察觉。窗户虚掩着，房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映照出床上似乎已经安寝的窈窕身影（实则是用枕头衣物伪装的假人）。

　　真正的郑俊书，早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外罩宽大黑袍），脸上覆盖着易容面具，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壁虎般潜伏在房间内侧的房梁阴影之中。圆满的《潜影步》与“潜影之势”让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手中扣着数枚淬毒的铁蒺藜，腰间的特制木簪也蓄势待发。他如同最有耐心的蜘蛛，静静等待着飞虫落网。

　　子时将至。

　　孟尝派出的精锐率先抵达客栈外围。护卫统领手势一挥，两人留在楼下望风接应，他与另一名好手如同狸猫般攀上客栈外墙，悄无声息地接近天字三号房的窗户。

　　就在他们的手指即将触及窗棂的瞬间——

　　“走水啦！后厨走水啦！”客栈后院突然传来惊恐的呼喊！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水桶碰撞声、以及迅速蔓延开的火光与浓烟！

　　正是孟公子手下亡命徒制造的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攀在墙上的护卫统领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怎么回事？巧合？”但任务在身，他顾不得许多，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加快动作，迅速撬开窗户，如同两道黑烟般滚入房内！

　　几乎在同一时间，楼下望风的两人也发现了异常，警惕地注视着后院的混乱，并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正试图趁乱绕过前厅往后院溜的身影（正是孟公子手下负责放火后接应的两人）。

　　“有别人！”楼下望风的精锐立刻意识到不对，其中一人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两人！

　　而房内，护卫统领两人落地后，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床上那隆起的“人影”。统领经验丰富，没有立刻上前，而是警惕地扫视房间。油灯昏暗，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协调——那“人影”的呼吸声太轻微，几乎不可闻。

　　“不对劲！”他低声道，示意同伴戒备，自己则缓步上前，伸手去掀被子。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被角的刹那——

　　“砰！”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两个孟公子手下的亡命徒（负责潜入的两人）以为混乱已成，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正好与房内的护卫统领两人撞了个面对面！

　　四人八目相对，瞬间都愣住了！

　　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后院隐约传来的喧哗。油灯的火苗剧烈跳动，将四张惊愕、警惕继而迅速变得凶狠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你们是什么人？！”护卫统领率先反应过来，眼中寒光爆射，压低声音厉喝。他认出对方并非客栈的人，且行动鬼祟，绝非善类。

　　“妈的！你们又是什么人？！”刀疤脸亡命徒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计划可能泄露或撞上了“同行”，凶性顿起，刷地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电光火石之间，双方都意识到对方是来抢“货”的！而且看身手，都不是普通毛贼！

　　“动手！抢人！”刀疤脸亡命徒大吼一声，挥刀就向床边扑去！他以为床上就是目标。

　　“找死！”护卫统领岂容他人染指？怒喝一声，劲力瞬间爆发，一拳轰向刀疤脸面门，拳风呼啸！他身边的同伴也同时出手，攻向另一名亡命徒。

　　狭窄的客房内，顿时劲风四溢，刀光拳影交错！桌椅板凳被碰撞得粉碎，瓷瓶摆设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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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床上的“人影”在劲风波及下，被子滑落，露出了下面的枕头衣物。

　　“空的？！”打斗中的四人瞥见，心中同时一惊！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们细想，双方都杀红了眼，以为对方耍了花招，藏起了人，或者对方就是来阻止自己行动的！战斗瞬间升级，招招致命！

　　楼下的打斗声也同时响起，孟尝手下望风的精锐与孟公子手下接应的亡命徒也交上了手。

　　小小的悦来客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两拨不速之客，瞬间陷入了混乱与短暂的激斗之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静静潜伏在房梁阴影中，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厮杀。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孟尝派来的护卫统领身上，评估着其实力与招式。

　　时机稍纵即逝。

　　就在下方四人混战正酣，护卫统领一记重拳将刀疤脸亡命徒逼退，撞向墙壁，空门微露的瞬间——

　　房梁上，一点幽蓝的寒芒，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出！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呃！”护卫统领闷哼一声，只觉得脖颈侧面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刺痛，仿佛被蚊虫叮咬。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摸到。那枚淬有“跗骨灰”剧毒、细如牛毛的毒针，已然没入他的皮肤，毒素随着气血瞬间蔓延。

　　他动作微微一滞，体内劲力流转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凝涩。

　　就是这一滞！

　　“去死！”被逼到墙角的刀疤脸亡命徒狞笑一声，抓住机会，手中短刀毒蛇般递出，直刺护卫统领心窝！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嘈杂的打斗声中依旧清晰。

　　护卫统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刀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阴沟里翻船，死在一个亡命徒手里。

　　“大哥！”另一名精锐见状目眦欲裂，心神大乱，被对手抓住破绽，一刀割喉！

　　转瞬间，孟尝派来的两名精锐好手，竟双双毙命！

　　刀疤脸和另一名亡命徒也受了不轻的伤，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空荡荡的床铺。

　　“妈的！人不在！点子扎手，风紧扯呼！”刀疤脸当机立断，顾不上探究尸体是谁，也顾不上汇合楼下的同伴（估计也凶多吉少），与同伴互相搀扶着，撞开窗户，狼狈地跳入夜色中，仓皇逃离。

　　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满地狼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

　　房梁上，郑俊书如同落叶般飘然而下，悄无声息。他走到护卫统领的尸体旁，快速检查了一下，确认其中毒且刀伤致命。他面无表情地取回那枚射空的毒针（已处理过），又小心地在现场留下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属于孟公子手下亡命徒惯用武器（一种劣质毒粉）的痕迹，并将打斗现场布置得更像是两伙不明势力为争夺“柳如萱”而发生火并。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鬼魅般从窗户离开，没有惊动任何已被后院“火灾”吸引注意力的客栈住客和伙计。

　　夜色深沉，掩盖了血腥与阴谋。

　　城西别院，孟尝一直在书房等待着消息。然而，等来的不是被掳来的美人，而是心腹护卫统领及另一名好手横死悦来客栈、目标失踪、现场有激烈打斗痕迹和另一伙人踪迹的噩耗！

　　“废物！一群废物！”孟尝暴怒，一掌将书案拍得四分五裂，眼中杀机四溢。但他毕竟是老江湖，愤怒之后是深深的疑虑。

　　另一伙人？是谁？敢跟他孟尝抢人？是猛虎帮察觉了什么？还是……其他对头？或者，是那个“柳如萱”本身就有问题，安排了后手？

　　而几乎同时，仓皇逃回秘密藏身点的孟公子，也从仅存的一个重伤逃回的亡命徒口中，得知了行动失败、同伙几乎死绝、目标失踪、还遇到了另一伙厉害角色的消息。

　　孟公子又惊又怕，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一丝隐隐的庆幸（幸好自己没亲自去）。另一伙人？是谁？难道父亲派了别人？还是……柳姑娘真的有其他仇家或保护者？

　　这一夜，对孟氏父子而言，注定无眠。

　　他们各自得到的混乱信息，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怀疑的涟漪。孟尝怀疑有第三方势力插手，或者儿子背着自己搞了小动作（毕竟儿子最近对那女子很是上心）。孟公子则怀疑父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或者柳姑娘身份并不简单。

　　虽然尚无确凿证据指向彼此，但猜忌的种子，已然在血腥的夜色中，悄然埋下。

　　郑俊书回到靠近县衙的隐秘小院，清洗掉身上的气息，眼神平静无波。

　　“第一次碰撞，效果不错。”他低声自语。孟尝损失两名精锐，孟公子损兵折将，目标“失踪”，现场留下疑点。父子间原本就脆弱的关系，出现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痕。

　　“人的占有欲，从来不是分享，而是独占。”他想起孟公子偷听时那扭曲的表情，想起孟尝书房中那势在必得的命令。“一次意外的‘撞车’或许还能用巧合解释，但两次、三次呢？当‘巧合’一次次发生，损害到各自的利益和欲望时，猜忌就会变成怀疑，怀疑就会变成怨恨，怨恨……最终会孕育出杀机。”

　　他的计划，如同精心调配的慢性毒药，正一点点渗透进这对罪恶父子的关系之中。

　　下一次，该加点什么“料”呢？他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眼神幽深如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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